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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汤圆儿

[穿越重生] 《良陈美锦》作者:沉香灰烬(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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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1 15:3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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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罗素

    隔天就是纪安淳抓周的日子,孩子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已经能唤人了。
    锦朝笑着抱了侄子,孩子很好动,抱着她的脖子还要四处转头看,又要抓她头上一根莲花纹银发簪。年轻的乳母连忙想把他抱回来:“淳哥儿,可不能抓表**的簪子!”
    刘氏怕惹得锦朝不痛快,连忙笑道:“孩子是喜欢表姑呢……”
    锦朝被孩子扯痛了头发,可抱不住这猴子一样的孩子了,把孩子还给了乳母抱着,又把簪子取下来递给淳哥儿玩。笑着亲了亲他的脸蛋:“淳哥儿喜欢,就给淳哥儿玩!”
    孩子抓着银簪子十分高兴,挥着手向着刘氏说:“娘亲,给……给……”
    纪吴氏看着有趣:“淳哥儿才这么大点,就知道借花献佛了!”
    一时间会客堂内的人都笑了。来参加孩子抓周礼的人很多,通州富庶人家、纪家的姻亲、顾家也是派了管家带着礼物过来的。
    ……父亲却没有来。
    锦朝瞧了一眼管家拿出的一尊赤金弥勒佛。
    很快大炕前就陈设了大案,上面摆了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笔、墨、纸、砚,又加了算盘、钱币、帐册等物件,淳哥儿被放在了大案前,他爬了一圈,好像有点不知所措。又看着乳母和刘氏,大家都觉得他好玩,他自己又哇哇地说话,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又蹭蹭往那个方向爬去,怀里的银簪子就掉出来。
    淳哥儿终于抓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一把会响的算盘,他抱起来使劲儿摇,玩儿得十分开心。刘氏放松了些,也露出一丝笑容。
    女眷都恭喜纪吴氏和刘氏:“……淳哥儿以后可是会算账经商,成就陶朱事业的!”
    淳哥儿玩儿了一会儿算盘,却又丢了它往回爬,捡起刚才锦朝给他的簪子。
    怎么捡了表**的簪子……刘氏有些不安,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祖母,两人均没有什么异样。淳哥儿却怎么也不松手了,兴高采烈地伸着手,要乳母抱他
    顾锦朝也很诧异,孩子嘛,抓周自然喜欢拿那些好看的东西。
    好在纪吴氏也没觉得有什么,反而笑着道:“淳哥儿也知道要抓值钱好看的!”
    “这孩子也是喜欢表姑的。”刘氏轻声说,果然发现祖母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才松了口气。
    抓周完了,淳哥儿就被抱到了外院,女眷们都聚在一起私话、打马吊。不一会儿却看到一个婆子走进来,在纪吴氏旁边说了几句话,纪吴氏点了点头,招手让锦朝过去。
    “……云姨娘先回来了,我们过去看看。”
    这么快就回来了!从通州到泰和县,那也是要走小半天的,更别提是来回了。估计是日夜兼程,先回来报个信……既然是先回来,就说这事多半是谈成了!
    锦朝心里闪过这些念头,就点了点头,跟着外祖母回了她的院子,云姨娘正等在西次间里。
    她看上去十分疲倦,眼下一片乌青,正端着斗彩茶杯喝一盅甜汤。
    外祖母免了她行礼,让锦朝来问话。
    云姨娘笑了笑:“我们去泰和县,知县先出来迎接我们,听了我们的来意,连忙请了罗县丞过来。这罗县丞家里有四子,我姐姐嫁给了罗县丞小妾的儿子。”
    “侄女名素,半年前及笄,长得水嫩清秀,性情温和,比起姐姐当年也是丝毫不差的。本来早定好了本县的一个秀才。不过听说我们的来意之后,罗县丞亲自去秀才家退了亲,几个时辰就把事情办好了。侄女现下正在拾掇,傍晚应该能赶过来。”
    锦朝点了点头,问她:“那秀才就爽快答应了?”
    云姨娘嘴角微翘:“便是不想答应又能如何,他可不敢得罪纪家。不过他也没反对,他一个穷秀才,还要继续参加乡试,我们给了一千两银子,他什么话都没说。”
    锦朝心里松了口气,人没出嫁就好办。等到她过来了自己再看看,给罗县丞一笔钱,以后他女儿要是有能力说动父亲,给她父亲升个官什么的,这就全凭本事了。
    能搭上顾家,多少人求之不得。
    外祖母道:“走这一路你也辛苦了,先回去歇息。”
    云姨娘应诺退下了,外祖母又招过一个婆子:“到库房拿两套婴戏莲纹的金鬓花、嵌宝石累金丝金簪、上好的蜀锦杭绸、一根五十年人参给云姨娘送去。再让李妈妈收拾一间厢房出来。”婆子退下去准备了。
    云姨娘办妥了这件事,以后的富贵还多得是。
    锦朝就握着纪吴氏的手道:“外祖母,您也多为我费心了……”
    纪吴氏看着她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外祖母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你,这怎么算费心。”
    锦朝握着这双温暖粗糙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等到傍晚,一辆青帷马车静悄悄的驶进了内院,到了栖东泮,从车上下面的却是太夫人身边的红人,宋妈妈。随后,一个纤弱的披着藕荷色斗篷的身影踩着轿凳下来了。
    随着下来的还有一个穿着褐色短衣的丫头,梳着两个包头,面黄肌瘦的,却拎着一个与她身材不符的包裹。宋妈妈引着两人进了栖东泮的暖阁。
    外祖母先去招待宾客了,锦朝在暖阁看着自己给祖母带的几株洛阳红,宋妈妈挑帘子进来:“表**,人带来了。”身后跟着的两人鱼贯而入。
    锦朝嗯了一声,继续给洛阳红修剪枝桠,也没有看她们。
    等她把花枝整理好,才对宋妈妈说:“这洛阳红娇贵,离不得暖房,您得吩咐下人看好,到了春末必定开花百朵,璎珞满身。”
    宋妈妈笑着应诺。锦朝这才由青蒲服侍着洗手擦干,坐到太师椅上看着这两人。
    站在前方的少女身弱如柳,一张小脸莹白如玉,我见犹怜。青丝只梳了小攥,簪了云纹素银簪。她低着头看自己的缎子鞋鞋面,身上穿着水蓝色袄裙,看得出来是新制的,有些不合身,更显得她瘦弱。
    锦朝淡淡地道:“连人都不懂得喊,先报家门。”
    少女手心出汗,攥紧了袖口行礼小声说:“顾大**安好,我姓罗名素,爷爷是泰和县县丞。”
    她身后的小丫头扑通就跪下了:“奴婢二丫,今年十三岁,是泰和县赵家沟人,昨天被宋嬷嬷买来给罗**当丫头的。”这小丫头倒是大胆机灵,也不愧是宋妈妈选的人。
    锦朝点头道:“既然都成了罗**的丫头了,就换个名字好了,以后叫晴衣吧。”
    小丫头没有丝毫不情愿,清脆回答:“谢大**赐名。”
    锦朝又让青蒲带着晴衣去把行礼放下,给她洗个热水澡,穿件能保暖的棉袄再过来伺候。
    锦朝觉得震慑已经差不多了,才笑着对罗素道:“先坐下再说,你可别怕我。”
    罗素毕竟是个才十五的小姑娘,刚进到纪家就被纪家的豪奢和成**的仆人威慑住,看到锦朝时又觉得她气定神闲,果然不愧是大家**,十分气派……自己就忍不住害怕了。
    罗素道:“……小女也不是怕,只是觉得大**华贵逼人,心生敬畏。”
    锦朝苦笑,别人把这句话当成夸奖,她可不会。
    请罗素坐下,锦朝让采芙上茶,又问她:“你可知,跟我回顾家是要做什么的?”
    罗素点了头道:“家父说,是去伺候顾老爷的。”白净的脸蛋上出现一丝红晕,声音又弱下去了。
    看来是讲清楚了的。
    锦朝继续问她:“你会伺候人吗?都学过些什么?”
    罗素答道:“我学过女红、中馈……还跟着姨娘学过琵琶,姨娘曾经是歌妓……来之前,教了我怎么伺候别人……”
    话说得磕磕巴巴,这个伺候和上一个显然是不同的。
    只要能把父亲留在她那儿,她会什么锦朝都没意见。锦朝很满意此人,除了相貌的优点之外,她性情很温顺,虽然有些胆小懦弱,但是**一番也能堪大用。
    只是不知道时间长了,见得多了会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顾锦朝端起茶杯喝茶。这个罗素,肯定是要牢牢掌握在她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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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1 15: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劝诫

    事不宜迟,锦朝第二天就向外祖母请辞,准备带着罗素回去。
    外祖母也知道她心中的打算,没有挽留。锦朝便让罗素化妆成一个普通丫头,跟着上了自己的马车,顾锦荣也没有注意到,他拿了好些大舅二舅送的书和砚台,径直上了前面一辆车。
    等到了顾家,锦朝带着罗素去见母亲。
    纪氏打量了罗素很久,让她退下后闭目点头:“人还是不错的,安排住处了吗?”
    锦朝笑了笑:“母亲放心,先安排在鞠柳阁旁边的静安居了,打算明日就和父亲说。”
    纪氏沉思了片刻:“她母亲那边,可给了礼?”
    锦朝答道:“我先封了一千两过去,等到父亲正式纳了她,再封几十担彩礼。虽然是做姨娘,不过也是原先云姨娘的侄女,她伺候您十多年了,侄女出嫁也该风光些。”
    纪氏叹了口气:“云湘当年侍我也是忠心。”又吩咐徐妈妈去静安居教导罗素礼仪,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总没有大家闺秀礼节周到。
    锦朝看母亲不再说话了,就让墨玉把母亲的药端过来自己亲自喂,她才走了几日,竟然觉得母亲又瘦了一些,下巴尖得能凿破纸一般。知道她在家里肯定又愁又苦,除了两个姨娘,谁又来陪她说话呢。喝完了药,她拉着母亲的手为她修剪指甲,有毛刺的地方细细为她打磨。
    纪氏看锦朝低着头十分仔细地为自己剪指甲,心里一片柔和。
    她的锦朝,现在多懂事。做这些事考虑周到,不用她费心指点。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今天是一个碧蓝的晴天,柔柔的阳光洒在雪地上。“……你父亲喜欢谁,好像都是真心的,用尽力气去喜欢。当年喜欢我、喜欢云湘、喜欢宋姨娘,都是这样的。但是这种喜欢都是随着时间渐渐消弭的,那个早死的……反而成了他心中刻印最深的人。她肯定是没有想到的……”
    锦朝的手顿了一下,母亲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云湘才是你父亲最喜欢的人,因为在他最想得到的时候得到她,又在他喜欢得最深的时候死了,他对云湘的喜欢就永远不会变了……”纪氏喃喃地说,她转过头看到锦朝正看着自己。反握住她的手,“锦朝,防备着宋姨娘,别的事她或许不会管,这事她肯定会阻止。”
    “她容不得别人分去她的宠爱……”
    顾澜正和宋妙华在亭榭里学针黹女红,她拉着母亲的手,和她说那日在祖家的事。
    宋妙华听完后摇头笑道:“想不到咱们大**竟然也知道耍心机了……倒是比以前聪明不少。”
    顾澜皱了皱眉,细声道:“母亲,您也不急吗,顾锦朝现在我越来越猜不透了……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是不是她身边出了什么能人,那个青蒲,还是佟妈妈?”
    宋妙华拿过小绷,小绷上绣着一对黄色鲤鱼,鱼头尾相连,甚是可爱。
    她继续在鲤鱼旁边绣上荷苞,淡淡地道:“你管她做什么,人总不会一辈子笨下去……现在夫人久病未愈,要是一不小心香消玉殒了。我便最有可能被扶正,到那个时候,饶是顾锦朝本事通天,她也翻不起波浪了。”
    宋妙华心平气和,手指细细地摸过那一对鲤鱼,笑着说:“你小时候我给你做肚兜,你最爱鲤鱼图案的,别的都不喜欢。鲤鱼意头好,多做一些绣样,指不定将来有用呢……”
    顾澜若有所思,过了会儿才道:“我明白了母亲,现状便是最好的。我只要等着就好了。”
    宋妙华侧过正想和她说什么,却看到自己的大丫鬟巧薇匆匆从回廊走过来。
    “……姨娘,从随侍处传来的消息。大**从通州回来,带了两个陌生丫头回来,一个十五六,一个十二三的样子。”
    顾澜冷笑:“许是她外祖母见她身边留香没了,再赏给她的丫头吧!”
    宋妙华却蹙起眉:“她外祖母要赏她丫头,用得着一个十二三的吗,还需要事事**!”又看着巧薇道,“我问你,可是和她乘一个马车的?”
    巧薇想了想:“那婆子没说,不过她说那个十五六的丫头,生得极其漂亮。”
    宋妙华脸色一变,突然站起来。
    顾澜看着自己母亲:“怎么了?这丫头有什么不对的?”
    宋妙华闭眸细想,过了会儿才吩咐巧薇:“准备几盘点心,我们去给大**洗尘接风。”
    巧薇也知道事情紧急,连忙应诺退下,宋妙华见女儿还看着自己,就说道:“你弟弟也刚从通州回来了,去找他说说话吧。这事先不用你管。”
    顾澜撇了撇嘴:“您不用担心他,他现在对顾锦朝厌弃入骨,恨不得没这个姐姐呢!”
    宋妙华看着湖水冷冷道:“那可不一定,你这个长姐,现在是要翻天了。”
    宋妙华很快和巧薇一起去了清桐院。
    顾锦朝从母亲那里回来,白芸在路上就等着她,告诉她宋姨娘来了。
    采芙有些惊讶:“宋姨娘这么快就听到风声了?”
    锦朝笑笑:“你以为她管理内院大半年是闹着玩儿的吗。”这内院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丫头婆子被她打点过,已经收为她用了。她现在还腾不出手来整治,毕竟宋姨娘风头正劲。
    锦朝却不着急,人既然已经到了,宋姨娘就回天乏力了。
    宋妙华看到顾锦朝走进来,站起来笑道:“……送几盘糕点来,大**才回来,必定舟车劳顿了。”
    又吩咐丫头把食盒打开,摆出一碟碟生小花果子油酥、松饼、佛菠萝蜜。
    锦朝吩咐雨桐给宋姨娘上茶,宋姨娘坐下来后也不急,慢悠悠地喝着茶,和锦朝说话:“……大**回来得正是时候,老爷很快就要复朝了,最近府里也忙起来,我都没空每天去侍奉夫人了。您能帮着侍奉夫人最好了……不过老爷的恩师林大人估计开年就要高升了,老爷最近也忙,又怕仕途出什么岔子,谨言慎行的,府里今年连适安灯会都没投钱。”
    每年适安的元宵灯会,都是适安的几个大户人家出钱办的,顾家一般是出三千两。
    宋姨娘这是来劝她的,怕她看不清时局,乱办事,烦了父亲的心情。
    顾锦朝心里却知道,父亲的恩师林贤重官是升不上去的。到今年六月,当今穆宗皇上就要驾崩了,他驾崩之后朝野会混乱,随后内阁首辅大臣张居廉连同司礼监秉笔太监冯成把持朝政,户部尚书也由与张居廉关系深厚的陈家二爷担任,林贤重转调浙江巡抚。
    父亲虽然不是张居廉麾下的人,但也不属于武将或者贵勋家族的人,在这次朝野混乱中,也勉强保全自身,不过直到锦朝嫁到陈家,他都没有升官。
    锦朝笑笑,慢慢道:“倒是可惜了,每年适安的灯会最为热闹了。”
    宋姨娘脸色未免有些不好看。
    她原以为以顾锦朝的心智,能听得懂她话的意思。她是真听不明白,还是和自己装傻?还是不死心,得要把人给老爷看过了才算?
    宋姨娘心里清楚,就算顾锦朝真的找了个绝色美人回来给顾德昭当妾室,顾德昭也很难同意。她现在阻止她,不过是想为了老爷考虑,别让这个莽撞的大**到处给她找麻烦!
    也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纪氏授意的,这人倒真是越病越糊涂了!
    既然顾锦朝不听,她也不想再说了。大不了就是帮她收拾烂摊子擦屁股,以前她帮着做这些还少吗。宋姨娘便一笑,说道:“也是,眼看大**及笄大半年了,该考虑婚嫁之事了,此时您可千万得注意着自己。我在回事处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锦朝端起茶杯,慢声说:“雨竹,送客吧。”
    小姑娘站在帘子后面很快应了一声,宋姨娘脸一僵……竟然叫个三等丫头送她。
    “大**不必了,我还是认得路的。”宋姨娘咬着牙笑笑,带着巧薇离开。
    雨竹挑开帘子,一蹦一跳地进来,白芸看到便小声说她:“没个样子……”
    雨竹吐了吐舌头,她生了一张圆圆的包子脸,眼睛也圆圆的,十分可爱。
    “**……”雨竹坐在炉火旁翻着银丝炭,小声地和锦朝说话,“我怎么觉得,宋姨娘笑起来怪渗人的,不像个好人……”她的表情十分认真。
    白芸有些恼,这小丫头平时归她**,这在**面前说话也不当心!
    顾锦朝却笑着问她:“她怎么不像好人了?”
    雨竹歪了歪脑袋:“她只有面上的一层皮在笑!其他几层脸皮都在生气!”
    顾锦朝听完就笑出声了,连白芸和青蒲都有些忍俊不禁,这丫头说话也真是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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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决定

    宋妙华只吩咐巧薇注意顾德昭的动静,不再理会顾锦朝。
    顾锦朝隔天就去和父亲请安了。
    父亲刚和太仆寺少卿在书房商议完事情,换了一身青色直裰出来。顾德昭虽然已近中年,却保养得极好,和那些走马飞鹰的世家弟子不同,他身材均匀修长,五官端正,气质沉稳,一身青色直裰更衬得他清俊非常。
    “……你几位舅舅可好,我听说你三表哥刚参加了秋闱,可中了举?”父亲问她。
    锦朝点点头:“纪昀表哥过了乡试中举了。也算是双喜临门,嫡子前天满了一岁,行了抓周礼,还抓到了算盘,是极好的彩头了!”
    父亲脸上露出微笑:“少年中举,也真是一桩大喜事!也不差人来说一声,我好准备些东西送做礼!”他说起来很高兴,又让管事进来,说要准备澄泥砚、名家字画给纪昀送过去。
    锦朝摇头缓缓道:“未必,说不定表哥还要送您礼呢。”
    顾德昭心情舒畅,就笑着说:“咱们府上能有什么喜事!”
    锦朝站起来,行了礼道:“父亲,女儿前不久去纪家,正巧遇到来纪家探亲的罗素姑娘。女儿见她与云姨娘有几分相似,才问起她是谁,却不想竟然是当年云姨娘嫁到泰和县的姐姐所生之女。”
    “女儿心里正想着,母亲病重,宋姨娘忙着管理内院,另外两位姨娘难免忙不过来,便征求了罗姑娘父母族人的同意,将她带回来了……”
    顾德昭听她说的越来越不对,皱着眉问:“你把人带回来做什么!”
    顾锦朝笑道:“我说了,父亲身边少了人伺候,我是把罗姑娘带回来伺候您的。此刻人正在旁边的静安居里,您要不先见一面?”
    顾德昭脸都沉了,冷冷地看着锦朝:“这是谁的主意,你母亲的?”
    锦朝看了一眼父亲紧绷的脸,语气波澜不惊,直视着自己的父亲道:“母亲都病得这么重了,怎么可能操劳这些事。这是女儿的主意,再者说来,除母亲生了弟弟,顾家也再没有男丁降生,出于传宗接代,为家里开枝散叶的考虑,您也应该再纳一门妾室。”
    听到女儿的话,顾德昭有些动怒,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你怎么会想做这事……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帮他的父亲纳妾,这话传出去人家怎么说。你现在就把人送回去,这事不准再提!”
    顾锦朝想到父亲会生气,这个节骨眼,自己女儿还要把人找回来让自己纳妾,肯定会让他不舒服。
    她看了一眼父亲手上的青釉彩瓷,还是完好无损的,便继续道:“也请父亲看了人再说吧,不然女儿也会再找别人来。您知道女儿的脾气,您不走这一次,我是不会罢休的。”
    顾德昭见她虽然低着头,却不再说话,一点都没有退缩的意思。
    两个人静静对峙了半刻钟,他才哼了声:“行啊,你倒是越来越能干了!我只跟你走这一次,但是要我再纳妾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以后你休得再提这件事了!”
    静安居种了许多的柳树,罗素透过槅扇,看到外面湖边那些光秃秃的柳树,她觉得有点冷。
    晴衣正在帮她烧炉子,徐妈妈从外面走进来,却阻止了她,又挥手让她先下去。
    她站定在屏风旁边,柔声对罗素说:“姑娘,您梳妆打扮一番吧。”
    罗素回过神来,见徐妈妈正看着自己,有些局促不安。梳妆打扮……是不是顾老爷要来了?父亲跟她说过,顾老爷是五品大员,祖家家势更是不得了。她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知县了……也不知道顾老爷是什么样子,这些大户人家的老爷,会不会格外威压吓人?
    她摸到妆台冷冰冰的金饰。
    这些东西好像刺伤她了一样,华丽的珠翠,黑漆红木的家具,丝绸幔帐,还有多宝阁上摆放的精致花瓶玩意儿……这些她原来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只是随随便便用做装饰。
    徐妈妈走到她身边拿起篦子,笑着道:“罗姑娘,我来帮你吧。”
    她替罗素梳了堕马髻,簪了两朵铜钱大的淡粉的绢花,没有用任何珠翠。耳坠用了温润的珍珠,更衬得罗素脸蛋柔和秀美。徐妈妈看着妆镜里的罗素,笑着同她说:“姑娘和你小姨确实神似,老爷见了一定会喜欢的。”这种相似不仅是容貌,还有那种柔婉宁静的气质。
    等候在外的品梅进来了:“徐嬷嬷,大**带着老爷过来了。”
    徐妈妈便和品梅一起出去了。罗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的手揪着衣袖,眼睛看着窗外结冰的湖泊……也不知道这冬天什么时候过去,以前春天的时候,家里的三哥还能领她到外面游玩。
    有人挑开了帘子,罗素便回头看去,是一个很清俊的男子,他背手站着,无声地看着自己。
    罗素的脸突然就红了,她突然想起顾大**那日呵斥她的话,便强忍着惧怕,站起来行礼道:“小女是泰和县罗家的女儿,见过老爷。”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但是她却用眼角余光看到,老爷的神色放松了很多。他看着自己,目光没有丝毫避讳。
    罗素还以为会看到一个衣着华丽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没想到是一个风度翩翩甚是清俊的老爷,她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十分紧张。
    他仍旧没有说话,罗素过了好久才敢抬起头,也不敢直视他,目光落在了他腰带系的那块羊脂玉坠儿上,上面青色的缨穗随着窗外的微风轻动。
    “叫什么名字?”顾德昭终于问道。
    罗素迟疑了片刻,还是答道:“小女名素。”
    “罗素……名字不错。”顾德昭笑了一下,又对她说,“不用怕,你先休息着。”他挑开帘子出去了,罗素看到帘子放下,却好像突然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在罗汉床上。
    顾锦朝坐在外面的庑廊上喝茶,院子里挖了水池,养了许多莲,都冻得干枯黝黑的,静安居一向没有人居住,也乏人打理,不过以后应该会好起来。
    父亲从里面出来了,顾锦朝站起来迎上去,仍旧笑着问他:“父亲,静安居可需要打理一下,女儿看这满池的莲都衰败了。”她看顾德昭神色平和,就知道这事多半成了。
    其实,顾锦朝还有些微的失望。
    她好像有一刻,盼望父亲出来时还是满面的怒容,然后不纳罗素姑娘。似乎母亲就不会这么伤心,她就不会对父亲这么失望一样。
    不过,她的理智很快就抑制了这种想法,她需要父亲答应。这件事不是她能决定的,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顾德昭看着满园的残荷,眼睛微眯,似乎漫朔到多年前一样。在他看到罗素那张和云湘八分相似的脸的时,他浑身的愤怒都被抽离了,他想起当年那个卧在他怀里死去的纤弱女子,她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手又紧紧拉着他的手,声音轻得像病弱的婴儿啼哭一样。
    “妾身没用……不能……不能给老爷生下孩子了……”他只记得自己什么都没说,那人的身体慢慢的冷了,冷透了。他抱着她坐了一个晚上。
    他终于收回目光,转头看着顾锦朝,叹了口气:“朝姐儿,其实父亲知道你在想什么。父亲动怒,也不过是觉得你们这样对宋姨娘,实在是对她不公……她当年以太常寺少卿嫡女的身份嫁给我,却只能做妾,这些年也实属不易。”
    锦朝但笑不语,他知道什么,他要是知道的话,后面那些事就不会发生了。
    顾德昭继续道:“你平日也不要总是欺压澜姐儿,她好歹也是你的庶妹,凡事让着她一些……”话一顿,又说,“泰和县离适安太远,罗素既然来了,就不用回去了。你吩咐人来打理静安居吧,再挑五十担的彩礼,送到泰和县去……”
    锦朝答道:“女儿知道了。”
    现在管理内院的是宋姨娘,不过纳妾这种事,父亲似乎不太好意思让宋姨娘帮着操办。
    父亲回了鞠柳阁,锦朝则去跟母亲说这件事。母亲早就料到父亲会同意,一点都不惊讶,只是让徐妈妈把这件事给几位姨娘和**说一声。毕竟一个新人进门,那也算是大事了。
    锦朝拿了母亲的对牌去了回事处,母亲身体不适,这事自然就由她操办了。
    她吩咐回事处的管事:“……在青莲巷置办一个小院,罗素姑娘先送过去。等到二十五就接过来。彩礼你让人用红担子挑着,一路吹锣打鼓送到泰和县罗家去,弄得气派热闹些。另外派两个手脚麻利的丫头到小院里去伺候罗素姑娘,再要两个力大些的婆子,吃穿用度一例按照姨娘的来……”
    佟妈妈在一旁看着,等管事应诺退下了,她笑着和锦朝说话:“……这一晚,恐怕有人要睡不着了。”
    锦朝淡笑:“睡的睡不着,那就得看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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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1 15: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章:试探

    宋妙华所住的临烟榭前有一口温泉。一到冬天,靠近泉眼的湖面会冒出阵阵水烟,因此才被称作临烟榭。
    临烟榭四处都建造了回廊,又埋了许多石缸种睡莲,即便是寒冬,也还开着一朵朵娇艳淡紫的颜色。
    顾澜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穿过回廊,看到母亲正站在湖旁边,一阵阵水烟飘起来,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水面,就连身边的丫头跟她禀报事情,都没有回头。
    顾澜看天边挂着淡淡的下弦月,心里一阵不安。她又加快了脚步走到宋妙华身边,拉着她的手要她退回来一些,被水烟笼罩虽然暖和,但是等衣服湿了,风一吹可是很冷的。
    “母亲……”顾澜坐在丫头端来的杌子上,跟她说,“您就不急吗,我听下面的丫头说,顾锦朝要给父亲纳妾,父亲都同意了!”她突然想到,“那日顾锦朝带回来的……就是那个小妾吧!”
    宋妙华叹了口气,说:“我知道。”
    在顾德昭走出静安居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后来回事处、随侍处、马房都派了人过来禀报她,彩礼、丫头、院子,这些东西顾锦朝已经吩咐下人准备了。
    她当时非常吃惊,原本还等着看顾锦朝的笑话,谁知道……顾德昭竟然答应了纳妾!
    吃惊过后就是不安,她在沿着回廊走了好几圈都没平静下来,和顾澜一样心急如焚。要知道,她现在倚仗的不就是顾德昭的宠爱吗,虽然她是太常寺少卿的嫡女,但是他们家嫡女就有四个之多,自己若是在顾家失宠了,在宋家也不会好过!
    她本来以为专宠一年多,自己能怀上孩子的,结果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求了好多药都没起色。当年生澜姐儿的时候是难产,没保养好落下病根,导致现在很难再怀上。
    她现在已经觅到了一个良方,调养了三月了,本来还以为可以有机会的……
    老爷为什么要答应纳妾?
    宋姨娘转了几圈之后就恨不得冲进静安居看个究竟,倒是是怎样的绝色美人才引得顾德昭不计后果想纳了她。但是现在静安居有护院把守着,没人能进去。这**护院是纪氏从纪家带来的,对纪氏忠心耿耿。
    她越来越急躁,到了最后反而冷静下来。越冷静,对她就越有利,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能等着老爷把这个妾纳了。宋妙华站在回廊前看睡莲,心里已经拿定了注意。
    纪氏和她争了十多年都争不过她,现在加上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妾,就能斗得过她了不成?
    顾澜也知道这事自己插不上手,她着急也没有用,因此也不再催促,帮母亲暖着冷冰冰的手。她突然想起每到事情很危急的时候,母亲的手就是冷冰冰的,但是越是如此,她越是冷静。
    “我会去见一见你父亲的……这事你不用管,把你弟弟照顾好就行了。”宋姨娘吩咐她。
    顾澜还是有些担忧:“您现在就去吗?”
    宋妙华的语气冷冰冰的:“急什么,先睡一觉,明天早上再去也不迟。”
    第二天宋妙华看着妆镜里自己眼下的淡淡乌青,吩咐巧薇上妆:“不用胭脂水粉,帮我梳好发髻,再用一对青弧玉簪绾发。”
    她去伺候顾德昭早膳的时候,特意问起纳妾的事情。
    “我听赵妈妈说,老爷您想再进一房姐妹……”她淡笑着给顾德昭布菜,“怎么也没先和我说一声,大**做好些事我都不知道,还是管事来找我说的……”
    顾德昭低头喝粥,淡淡道:“不过是一房姨娘,就交给朝姐儿办吧,她日后嫁人总是要主中馈的。我不告诉你也是因为你昼夜为家里的事操劳,免得你太过劳累。”
    “这样也好,府里也八年没添过孩子了,妾室也是有错的……”
    顾德昭抬头就看到宋妙华一张还如花似玉的脸,岁月如梭,但是格外眷顾美人,只可惜眼下淡青,可是因为他的事情伤心?还是为家里操劳过多?
    他不由得握住宋妙华的手,安慰她道:“看你这些日子,人都憔悴不少。品秀可莫要担心,你为了操劳了怎么多年,我都是记得的。就算有了另外的妾室,又怎么比得过你呢……”
    宋妙华继续道:“您也要为后嗣考虑,我是高兴的。只是想到您恩师林大人正要升任之际,纳妾一事,是不是需要再等等……”
    顾德昭摇摇头:“朝堂之事是说不准的,最近圣上身体不适,好些日子都没上早朝。政务都是首辅张大人和詹事府詹事陈大人在督办。这纳妾一事却也无碍,只是一切从简不张扬就好。”
    宋妙华心里一紧,顾德昭果然不会松口了。
    她笑笑不再提纳妾的事,又好奇问道:“那詹事府詹事陈大人又怎么会管到朝堂政事了,他不是辅佐太子的吗?”
    顾德昭笑笑:“太子今年才十一,和锦荣差不多大小,况且又懦弱胆怯的,怎么会这些。说是让太子督办,其实实权都在陈大人手里,陈大人也确实是能人,事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张大人最为器重他,我看等阁老的位置空缺一个出来,他倒是很有可能成为次辅。”
    宋姨娘是内室妇人,顾德昭才敢和她说这些,也知道她不懂这些,更不会外说。
    ……锦朝却在静安居里,几个外院的管事、内院的妈妈都簇拥着她。她看着哪些地方坏了、旧了就让他们记下来。
    静安居那个衰败的小池塘被填平了,新种上冬青、梅树、石竹,青石甬道旁种上从暖房抱出来的雁来红、虞美人,布置得绿意盎然,花团锦簇。锦朝又让人用青碧重新贴屋檐、斗拱,用黑油漆重新给窗、柱上色,房间里换了一扇更精致的倭金彩画围屏。
    她又让人抱了龙泉大瓶、象窑敞瓶放在厅堂里,吩咐人砍了红梅枝桠插在瓶中。
    “到二十五那日,剪了红色窗纸、囍字贴在静安居里,”锦朝对徐妈妈说,“虽然不是纳妾的仪式,但是也显得喜庆些。”
    佟妈妈笑道:“**还是心疼罗姑娘的,这静安居布置得花团锦簇,您多费心了。”
    锦朝只是笑笑,她可是一直觉得自己比较自私的,纳妾之事,也从来没有考虑过罗素怎么想怎么看。因为这事情由不得罗素选,甚至由不得她选。
    不过人家也只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这可是她仅有一次的出嫁。即使不能风风光光的出嫁,按照纳采纳征的顺序来走一次,也至少要有个新房。
    纪氏还担心锦朝做不好这些,日日都要问她准备的怎么样了,罗姑娘那边可还安好。锦朝就笑着安慰她,不过是纳一个妾而已,当年陈家十公子的大婚还是她一手操办的,那也是有条不紊、没有闪失的。
    到了二十五,用一辆红色软轿,把罗素从青莲巷抬进府中。又摆了几桌酒,请了府中姨娘、**、管事和有头有脸的妈妈吃酒。母亲都让人抬着出来看了看,锦朝一路跟着她身边。
    眼看着快开春了,天气暖和了一些,淡淡的阳光洒在母亲病弱的脸上,显得十分宁静。
    父亲穿了一身赭红色长袍,看到母亲出来,大步走到她身边:“……你病得这么重,还出来干什么。”
    纪氏淡笑着道:“妾身只是想来看看,咱们府难得有件喜事。”
    顾德昭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锦朝却怕他随口说出什么不好的,连忙道:“母亲独居久了,只是喜欢热闹而已。”又低下头问她,“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纪氏不再看顾德昭,点了点头。
    斜霄园的梅花早已经谢了,但是槐树开始发新芽了。今天天气暖和,屋檐上的冰凌消融。纪氏让人拿了小绷过来,亲自指导女儿的绣艺。看到她绣的鹤望兰栩栩如生,很是高兴的样子:“若是能用银线刺绣出暗色就更好了……”
    锦朝苦笑,她现在的绣艺,就是技艺精湛的绣师都比不过。母亲的针黹女红只是在闺阁女子中算好的,可教不了她了。不过为了母亲高兴,她特地绣得拙劣一些,让母亲多指点一番。
    纪氏突然道:“你父亲最喜欢鹤望兰,说它高洁雅致。以前我帮他绣的鞋袜多是这个图样的。”她嘴角带着淡笑,“你云姨娘也喜欢,但是自己绣着不好看,她的孩子快出生的时候,央我给她绣了好几个这样的婴孩物件,襁褓、小枕头、小衣服……”
    锦朝难得听母亲提起以前的事,问她:“云姨娘待您好吗?”
    纪氏点点头:“云姨娘性子平和。她喜欢孩子,你刚出生的时候,她抱着你就爱不释手,晚上你哭闹不休,也是她最先起身哄你。我反倒赖床不想起来……”
    纪氏又有些叹惋:“现在想想,要不是因为那个丫头,她又怎么会死……”
    云姨娘的死?
    她还是第一次听母亲说起,锦朝抬头看着母亲,母亲却不再说云姨娘,继续指导她的绣艺。
    当年云姨娘死的时候,锦朝还在外祖母家里,对这事并不了解。她只是听徐妈妈提起过,云姨娘是生孩子时难产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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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1 15: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章:内情

    锦朝并没有继续问母亲,而是回到清桐院后找来了佟妈妈来问话,佟妈妈是跟着母亲来顾家的老人了,基本这顾家的事她都是清楚的。
    佟妈妈想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云姨娘也不算是死于难产……”
    “不算是?”锦朝皱了眉,这是个什么说法。
    佟妈妈点点头:“当时云姨娘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误食了催产的汤药。其实谁也不明白,平时她一向喝的都是安胎药,怎么会被粗心的丫头给弄错了。说这误食了催产的汤药,只要云姨娘顺顺当当地产下孩子,那也是没有事的,最多产后调养一番就好了……偏偏又碰上云姨娘难产血崩,最后大人和孩子都没保住。所以奴婢才说,算是死于难产也不算是。”
    锦朝想想也觉得不对:“府中怎么会有催产的汤药?”
    佟妈妈继续道:“云姨娘姐妹三个都是江南人,当时来给云姨娘安胎的是杭州一个很有名望的大夫,名为苏歧。老爷本来想的是南北的人身体有异,让苏歧给云姨娘安胎比北直隶的大夫好。苏歧一来一去的不便,不仅留下安胎药,还把催产药也先备着,免得等到云姨娘生产时他赶不来,就误事了……”
    锦朝手扣在桌案上细想片刻,又抬头问:“那个弄错汤药的丫头呢?”
    佟妈妈声音低下了一些:“被老爷下令乱棍打死,后来拖去乱坟岗扔了……另一个和她要好的丫头本想悄悄去埋葬她的,结果到乱坟岗一看,身体都被野狗啃得不成样子了……那个丫头后来到了年龄就放出府嫁了,从此后,顾家就没有丫头知道这件事了。”
    锦朝让佟妈妈先退下,自己坐在暖炕上抱着手炉思索。
    青蒲见她久久不说话,便问道:“**觉得,云姨娘的死有问题?”
    锦朝缓缓摇头:“倒不是这样,这事可能确实是巧合。”她只是习惯性地多疑而已,前世嫁给陈三爷,他那三个姨娘都不是省油的灯,相互之间咬得死去活来的。还有陈家大爷、二爷等人,他们内院里勾心斗角的人更是多了去了,她当时什么都见多了。
    锦朝不再想这件事了,而是笑着问青蒲:“你不去吃酒吗?我看白芸和采芙都去了。”
    青蒲摇头道:“奴婢就不去凑热闹了……**身边总要有人的。”
    锦朝懒懒地躺在大迎枕上:“你也去看看吧,我身边有没人都不要紧,再者雨竹和雨桐还在外面呢。你在顾家一向没什么要好的丫头……借着吃酒的机会,也多认识一些人。”
    青蒲性格内敛,不爱与人来往。
    青蒲想了想,也不想拂了**一片好意,便笑着说:“那奴婢就去看看。要是得了喜糖,给您带一些回来……”
    锦朝颔首,又叫了雨竹进来看着炉火。
    酒桌设在湖榭旁边了,青蒲走出清桐院,沿着青砖甬道往湖榭的方向走去。刚走到静芳斋外,便看到顾锦荣带着清修走出来。她正要向前给大少爷行礼问安,却见顾澜的丫头紫菱正巧也从另一侧的甬道走过来,正巧和顾锦荣碰上了。青蒲的脚步顿了一下。
    紫菱好像在和顾锦荣说什么……
    旁边就是太湖石堆砌的假山。
    青蒲原先练脚功,要用二十斤的铁砂袋绑脚,还要做到脚步轻盈。长此以往,她就练得身轻如燕,纵身一跃比常人高出三尺。
    她有意想听紫菱和大少爷说什么,便三两下利落上了假山,靠近之后悄悄伏在山后方。
    “……紫菱姐姐怎么从湖榭那里过来,是二姐让你去传话的吗?”是大少爷问话。
    青蒲嘴角微动,大少爷可从来不会对她们这么客气。
    紫菱笑答:“大少爷还不知道吗,老爷新娶了一房姨娘,在湖榭旁边摆酒,有头有脸的丫头婆子都要去呢。”
    顾锦荣疑惑道:“姨娘?我怎么没听说过。”
    紫菱道:“别说您了,我们先前也不知道呢!听赵妈妈说,这个姨娘是大**从通州过去的泰和县找来的。新姨娘原先是订了亲的,人家两情相悦,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不过大**非要这人,仗势欺人地把人家活生生拆散了,带回顾家来。”
    顾锦荣可不知道锦朝在通州还干了这些事,他还忙着和几位表兄讨论制艺呢。
    他眉头深深皱起:“拆散人家?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紫菱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我只是听赵妈妈说过……宋姨娘因为这事已经好几夜没睡好觉了。奴婢猜测,也可能是大**见宋姨娘太得宠心中不痛快,想闹一闹宋姨娘吧。您也知道她和二**近来有矛盾……大**的性子骄横,本来老爷是决计不答应的,不过又怎么拗得过大**呢……”
    青蒲在假山后面听得目瞪口呆,这个紫菱,竟然在大少爷面前这么污蔑**!
    顾锦荣更惊讶:“她一个闺阁女子……怎么……怎么还帮着父亲纳妾!”
    他读圣贤书,觉得女子就该恪守礼节,从父从夫,他就没见过像顾锦朝这么不守规矩的。这也太任性了一些,凭着自己不喜欢,难道就要给父亲纳妾,这是什么说法……还要把人家一对鸳鸯生生拆散,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顾锦朝这样跋扈的世家女子!
    紫菱点到即止,不再多说。行了礼道:“奴婢也只是猜测,您可不要当真,也不要说这话是奴婢告诉您的,不然奴婢可会遭殃的……二**那里还有差事,奴婢就先回去了。”
    顾锦荣点头让她退下,又重重地叹气:“我这个长姐……还真是让我没脸面!有的时候……我真是……简直恨不得自己没这么个姐姐!”
    清修附和道:“您可别在意了……大**一向都是这样的!”
    两主仆说完这句话,沿着青砖甬道往鞠柳阁的方向去了。
    青蒲站在假山后等着他们离开,拳头都握紧了。她本是情绪波动不大的人,今天也被这紫菱和大少爷弄了一肚子的火气。**近日过得有多容易她最清楚不过,处处为了夫人和大少爷考虑,却还要遭人这样的污蔑,身为**的亲弟弟,大少爷竟然丝毫不怀疑就听信了紫菱,还说什么‘不想有这个姐姐’之类的话……
    她也不去酒席了,转身回清桐院。
    锦朝看到她这么早回来,还很惊讶:“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青蒲深吸了口气,把刚才发生的事跟锦朝讲了一遍。“……紫菱是从静安居旁的湖榭过来的,从静安居回翠渲院可断断不会路过静芳斋,恐怕紫菱姑娘早就在那儿等着大少爷了!”
    锦朝听完倒是笑了:“紫菱没这么聪明,这话是顾澜教她说的。我就觉得奇怪了,锦荣就算和我相处不多,听多了外面的流言,也不会对我如此反感。原来是有人在后面为我添油加醋啊。今天是让你听到了,没听到的时候肯定多了去了。指不定就说我丧尽天良没有人性了……”
    青蒲很犹豫:“您要不要和大少爷解释一下……”
    锦朝叹了口气道:“解释什么,我为了夺宋姨娘的恩宠,便想为父亲纳妾。怕他不答应,我还特意去泰和县找罗素回来,不惜把她原来的婚事拆了。她说的都是事实,这些事我确实做了,我也确实做错了……我又能怎么解释呢。”
    青蒲知道是这样……可是,可是她觉得**是没错的!但是她笨嘴拙舌又说不明白。
    雨竹在一旁看着炉火,也听得十分认真。她眨了眨眼睛道:“因为青蒲姐姐是跟着**的。”
    锦朝看了雨竹一眼,别看这丫头年纪小,一股子的机灵劲儿。她苦笑着说:“你觉得我没做错,因为你是和我一起的。顾锦荣觉得我处处都是错,因为他的心是向着顾澜和宋姨娘的,我这么说,你可懂了?”
    她做的事,只是为了保全自己和母亲,并没有别的意思。青蒲天天和她在一起,怎么会不知道她的为难之处,如果她不找罗素回来,让宋姨娘继续受宠,等她剩下庶子之后可就艰难了。顾锦荣却一心向着顾澜和宋姨娘,觉得顾锦朝整天都想着为难她们,包藏祸心。
    如果是真的不喜欢一个人,那么无论她做什么,那都是错的。
    这事情简直太简单不过。
    锦朝想起前世,同样是做了糕点给陈玄青,她送给他就被骂不知廉耻。别的**要是送了,他却只是温和地夸赞人家待人亲和,旁边的公子哥儿还要跟着调笑他几句。
    青蒲静静地看着锦朝,她望着窗外,神情很平和,但是总有种特别的……说不出来的孤独。
    锦朝说:“要他看清了顾澜的面目,什么辩解都不需要了,他自然就明白了。”
    “要是,二**她们继续在大少爷面前说您呢?”青蒲问她。
    锦朝摇头道:“一过二月初九书院就要开席了,顾锦荣肯定在此之前就会走。先等锦荣离开也好,他在内院总是碍手碍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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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1 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管教

    第二天,罗素要向母亲请安,锦朝早早地去了母亲那里。
    罗素作为新妇,穿了湖蓝色杭绸褙子,湘妃色月华裙,耳边缀着小小的珍珠,鬓上用了莲花纹的银鬓花,算是简单又大方。
    三位姨娘也早等候在母亲那里,罗素向母亲行了礼抬起头,她那张脸一露出来,三个姨娘都变了脸色。
    锦朝嘴角带着淡笑,啜了一口茶。估计谁也没有想到,她会找一个和云姨娘长得如此相似的人回来。
    宋姨娘却是最先笑起来的:“新妹妹长得如花似玉,我看了都觉得心里喜欢。”
    纪氏让罗素走进,拉着她的手柔声问:“昨晚……礼可全了?”
    罗素白皙的脸蛋染上几分羞涩,站在旁侧的徐妈妈笑着答道:“喜帕验红了。”
    宋姨娘咬了咬下唇,便是她修炼得如何通透,自己心爱的人与另一妙龄女子圆房,那也是十分不好受的。
    纪氏就吩咐徐妈妈:“不用汤药,咱们的罗姨娘,说不定会给府里面添丁呢。”
    又让墨玉拿自己准备的见面礼来,是一对嵌黄碧玺的云双龙福寿金鬓花。母亲出手一向大方,她也不缺这些东西。罗素谢了母亲接过东西,几位姨娘又依次给了礼,宋姨娘给一支银鎏金满冠,杜姨娘给了玛瑙佛手形金簪,郭姨娘却只给了一对玉葫芦耳坠。
    锦朝看了郭姨娘一眼,她神情不卑不亢,也没觉得自己给的礼太薄。
    徐妈妈端了锦杌来给各位姨娘坐,宋姨娘和罗素笑着说话:“我看妹妹觉得眼熟,和我们原先的一位云姨娘长得相似呢,觉得分外亲切。”
    罗素声音又轻又柔:“我母亲是原先云姨娘的姐姐,我要唤她一声小姨母的。”
    宋姨娘便看了一眼在旁坐着一直没说话的锦朝:“难怪我们大小姐有把握要老爷纳妾呢。”
    哟,说到她身上来了。
    锦朝放下茶盏,不紧不慢地道:“宋姨娘这话有偏颇,人是父亲首肯的,我只是帮着选罢了。”
    纪氏淡淡地道:“宋姨娘,你这话可得管住了,别说出去害了锦朝的名声。”
    宋姨娘嘴角微动,顾锦朝那名声还用得着自己再败坏吗……面上只能歉意地道:“是妾身错了,这话说得不妥当。”
    杜姨娘笑眯眯的,眼角的鱼尾纹都看得一清二楚:“有了新妹妹,宋姨娘是高兴的……”
    锦朝便看了她一眼。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锦朝让清桐院的婆子小丫头把清桐院收拾了一遍,原先一些奢侈的装饰就不要了,由白玉和翠玉嵌成的百鸟锦屏也换成了画水墨山水的大理石围屏。屋子里去除一些金饰,看着爽朗许多,又加了淡青花瓠、白色细口瓷瓶,放着从暖房摘来的花。
    锦朝又想在院子里搭一架葡萄藤,请了外院的花匠来架好木架,她亲自选了葡萄藤种在院子里,等着春天了,这里就能长出一片阴凉。
    雨竹最喜欢葡萄藤,她和锦朝说话:“小时候隔壁宋四丫家里就有葡萄藤,每年夏天紫色葡萄跟琉璃一样一串串挂在藤上,四丫要是高兴,就分一点给我们吃。她们家会摘葡萄去卖,卖了的钱可以吃桂花糖……我们一群孩子馋得不行,有一次悄悄翻墙去四丫家偷,我还被她养的狗咬到了屁股……”
    她说这些话都得意洋洋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还很想和锦朝分享自己快乐的样子。
    白芸在一旁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丫头简直太多嘴了!
    锦朝却喜欢雨竹这个性子,笑着告诉她:“以后这葡萄结出来,你想吃就来摘。”
    雨竹高兴得欢呼,每日都去看着葡萄藤发芽,眼巴巴地用手指头比又长了多长,回来告诉锦朝。
    她嫌葡萄藤长得太慢了:“我每天去看它,它都好像没长一样,小姐您说,这还要多久才能把整个架子都铺满……”
    青蒲挑开帘子进来:“小姐,罗姨娘来了。”
    雨竹吐了吐舌头,和雨桐一起退出去了,锦朝也坐正了才点头:“请她进来吧。”
    罗素走进来,身边只跟了晴衣一个丫头。这丫头养了小半月,气色也好多了,倒是能看出一个模糊的美人坯子。
    青蒲端了杌子来,罗素坐下,锦朝看她眼眶微红,似乎是哭过的样子。便也收敛了心神问道:“姨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想家了?”
    罗素摇摇头:“妾身也知道,我不是嫁到顾家,自然没有想回家的说法。”
    锦朝笑了笑道:“你要是想回去,也不是不可的。我派人送你回去省亲一趟便是。”
    罗素苦笑:“却也不是……这事妾身遇到好几次了,本来想去找夫人的,但是又想到夫人身体不适不宜操劳这些,才来找小姐说的。我那有两个丫头,海棠和秋葵,都是随侍处拨给我的。按照您和徐妈妈吩咐的话,饮食和穿衣我都不要她们伺候,只让她们守在外面。可是……”
    锦朝点头道:“继续说。”
    “这两个丫头守在外面……好几次老爷下朝来我那儿,她们都直接说我在睡觉还没起床,老爷听到便走了。我在里面听到,其实我没有睡觉,我只是在内室里绣花……”她说着眼泪又落下来,“徐妈妈听说最近老爷常去宋姨娘那里,找我去说了一顿,但是这事我怎么管得……”
    锦朝看她哭得伤心,心里却直叹气,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她问罗素:“你知道你是谁吗?”
    罗素愣了一下,“大小姐……我……我自然是罗素……”
    锦朝继续道:“你确实是罗素,但你还是顾家的姨娘!两个小丫头不懂事,你处罚她们就是,何必弄得自己哭哭啼啼的,让她们涨了威风。”
    “我……妾身原来在罗家,是庶女,连个贴身丫头都没有。我大姐有一个丫头,大姐待那个丫头很和气的。我以为我和气地待她们一点,她们自然就和我和气……妾身并不懂如何管教丫头。还请大小姐赐教一下,这丫头如何惩治比较好?”罗素的神情小心翼翼的。
    锦朝笑着摇头:“这也要我说吗……”吩咐青蒲给她找一件外衣。“那你跟着我去一趟吧。”
    锦朝穿好衣服,带着青蒲和采芙、白芸,和罗素两主仆一起往垂花门走去。
    罗素很惊讶:“这……这去外院做什么?”
    锦朝随意地答:“当然是找人伺候你了。”她跨过垂花门,径直往马房走去,马房的管事听说大小姐过来了,连忙跑出来迎接:“大小姐,您怎么有空往这儿来!”
    女眷很少出垂花门。
    锦朝却道:“找柳妈妈和陈妈妈。”这两个婆子是当初帮她抓留香的两个,胆大心思,而且对她很忠诚,外院有什么事,马房一知道了立刻就能传到锦朝的耳朵里。
    管事见是大小姐亲自来找,哪里敢怠慢,亲自去请了这两个婆子出来,还以为她们和大小姐搭上了关系,大小姐可是客气称她们为妈妈的。两个婆子更是又惊又喜,大小姐竟然来找她们了,管事可从来没对她们这么客气过。
    锦朝领着两个马房的婆子到了静安居,路上便和她们说清楚了。
    “……今后你们就在静安居伺候罗姨娘,要是有人不听姨娘吩咐,只管按你们的处罚就好。罗姨娘性子温和,要是见有人欺负了她或者来闹事的,一律禀了我。你们可愿意?”
    柳婆子恭敬道:“奴婢们知道,大小姐待奴婢们好,奴婢们肯定要尽心帮大小姐和罗姨娘做事!”
    青蒲在旁边抿了嘴笑,小姐倒真是,这马房的婆子最凶不过,力气又大,一般的护院都不会惹她们,用来伺候罗姨娘,看还有哪个丫头敢造次。
    罗姨娘看着两个婆子都长得膀大腰圆的,细声叫了她们的名字,见她们的笑容都十分恭敬,心里更安定了几分。
    柳婆子和陈婆子自然高兴不过,这马房的婆子和家眷内院婆子的待遇可是天差地别的。她们在马房一个月才两钱银子,内院婆子最低都有五钱银子,每年冬夏都有新衣,逢年过节的还能拿到主子的赏银。
    能有机会来伺候主子,一定要做好,免得被打发了回去。
    锦朝刚走到静安居门口,就看到海棠秋葵两个丫头在坐在抄手游廊上嗑瓜子,一边嗑还一边交谈。
    “也不知道咱这主子能得宠多久……”
    “宋姨娘不是说了吗,没多久的,到时候咱俩就能成二等丫头了……”
    “我看她也就是趁着年轻,咱和她比也差不了多少,有的人就是命好……一步登天做了姨娘了,老爷房里的水莹、碧月两个姑姑,伺候老爷多少年,还没从通房熬成姨娘……”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她们却突然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问道。
    “这么说,你们俩想做姨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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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1 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章:示威

    海棠和秋葵吓得赶忙从栏杆上下来,一看竟然是大**来了,她穿着绛红色如意纹缎袄,妆容淡淡的,容色却摄人的美艳。冰冷的目光直直落在她们身上,她身旁还跟着一大**人,前呼后拥的站在院子里。
    两个小丫头哪里见过这阵仗,又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锦朝和罗姨娘请安,其中圆脸的丫头稍微机灵一点,声音颤抖地道:“奴婢们遍寻姨娘不到,才歇了片刻的。”
    锦朝走到她们面前,两人只敢看着她绣云雀的缎子鞋面。
    “我刚才问你们,是不是想当姨娘。谁教你们的规矩,说主子问话可以不回答的。”
    两个丫头立刻开始磕头,不停地认错。她们可都是知道留香的事的,大**手段狠,阖府里那个丫头婆子敢不听她的话,生怕自己就这样被打出府了,那她们在适安也没有活路了。
    “奴婢们不想当姨娘的!不想当的!奴婢知错了,大**可要饶了奴婢……”
    罗素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锦朝甚至没训斥这两个丫头,没说一句重话,也还没有处罚。她们就怕她怕成这个样子了。
    “罗姨娘,你过来。”锦朝招手让罗素过来。
    这两个丫头才明白,罗姨娘一大早出门了,原来是去搬救兵了!竟然让她把大**给请过来了。
    “丫头是你的,你想怎么罚?”锦朝问她。
    罗素嗫嚅了片刻,方才小声道:“不如……就在游廊里跪半个……不,一个时辰……”
    锦朝点了点头,朝一旁的柳婆子道:“柳妈妈你听到了,罗姨娘说是怎么罚的。”
    柳婆子忙道:“奴婢知道,奴婢立刻去拿铲子来。”
    锦朝点头表示应允,柳婆子忙去找了一把花园用的锄土的小铲子。
    “大**,这罚跪为什么要用铲子呢?”罗素问她。
    锦朝笑着道:“这都是柳妈妈的主意,我怎么知道。”
    柳妈妈却在旁边的小池子里凿了冰块起来,和陈妈妈两个人一起把冰块铺在地上,这才对海棠和秋葵说:“两位姑娘,我们这儿弄好了,你们快来跪着吧。”
    要她们跪在那堆又冷又刺的冰上面……
    海棠和秋葵相视一眼,咬咬牙走到冰堆前面跪下来。跪一个时辰的冰总比被赶出府好……
    “这儿竟然这么热闹。”门口却又响起一个声音,却是巧薇和紫菱带着几个护院走进来。
    巧薇先向锦朝行了礼:“还没见到大**在这里呢。奴婢听说静安居的丫头伺候主子不力,特地来管教她们的。没曾想大**已经管教了她们,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锦朝转身看着她,嘴角掀起一丝微笑:“听说?听谁说的?”
    巧薇不卑不亢地回答:“是听外面扫地的婆子说的,正好奴婢和紫菱姑娘都路过这儿。”
    “这静安居倒真是不错,扫地的婆子和伺候的丫头都这么爱嚼舌根。”锦朝笑了笑,吩咐青蒲道,“把外面扫地的婆子给我请进来。”
    巧薇这才面色一变,当人是宋姨娘吩咐她时刻看着静安居的动静,大**一来她就知道了,这外面哪里来的扫地婆子。“这会儿人也应该走开了,大**不必麻烦,奴婢已经训斥她们了。”
    秋葵和海棠看到巧薇来,哀求的目光自然都看着她。她们都是为宋姨娘办事的,她们出事宋姨娘却不相救,那可怎么收买人心。这冰跪了一会儿就开始化了,浸透了棉裤,冷得都没知觉了。再这么跪下去,以后肯定会落下风湿……
    巧薇却先不提她们的事,目光落在了柳婆子和陈婆子身上:“这两位是……”
    “奴婢们是马房的婆子。”柳婆子答道。
    “既然是马房的婆子,不知怎么在内院里……”
    青蒲上前一步淡淡道:“是大**让她们来这儿伺候,这里的丫头不懂事,总得有人管教着。”
    一旁的紫菱笑着道:“虽然大**是好意,但是……现在管理内院的是宋姨娘,大**是不是逾越了一点,马房的婆子怎么有资格伺候姨娘呢,这事您是不是要和宋姨娘商量一下。”
    采芙冷声道:“宋姨娘管内院不过是代管,这主中馈的权力可在夫人手里。**这儿有夫人的腰牌,自然说话能作数。即便是要质问,那也轮不到你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
    紫菱不再说话,心中却憋了一股怒气。她是一等丫头,采芙不过是二等,凭什么敢这么说她!
    “那……你们也不该这么处罚丫头,她们不过是趁主子不在歇息了会儿,为什么要这么罚她们!”
    一旁的巧薇却后退了一步,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紫菱姑娘说话太不知道分寸了。还是回去和宋姨娘说一声,看能不能给**换一个贴身丫头。
    宋妙华才管内院管了多久,她现在敢拿这个说事了。
    锦朝走到紫菱面前,笑着说:“便是我没有腰牌又能如何,我想让谁伺候谁,我想惩罚谁惩罚谁,那是一句话的事。你不是一向觉得我跋扈吗,我就是这么跋扈的,你暗中去说给大少爷听吧。”
    紫菱一愣,大**这话……什么意思?
    她咬了咬嘴唇,倔强地道:“我又没有说错!大**您惩罚下人是应当的,但是……也要适度而行,两位丫头毕竟没有犯大错。”
    锦朝没动,青蒲上前一步,想起当日紫菱向大少爷污蔑**的嘴脸,她毫不犹豫扬手给了紫菱一个巴掌:“这也是你该对**说的话吗!”
    重重的一巴掌下去,紫菱头都被打歪,她立刻捂住脸恨恨地看向锦朝。
    “你说我狠毒,那我便狠毒给你看看。”锦朝淡淡地道,“你还想看我怎么狠毒吗?不如我把平日你们说给大少爷听的事真的在你身上做一遍,你说,锦荣是不是会更相信一些?”
    紫菱后退了一步,她手在发抖。
    “你是忠仆,要为你家主子考虑一下,这个牺牲还是值得的,你真的不做吗?”锦朝继续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再让我知道你乱嚼舌根,把这些事添油加醋、是非不分地告诉大少爷,我肯定会赶你出府的,你觉得你家**能救你吗?这府里是谁说了算的,你心里明白。”
    白芸见紫菱愣在原地,笑道:“不知道紫菱姑娘记性可好,**的话你记得住吗。”
    紫菱瞪了白芸一眼,不敢再看顾锦朝,退出了静安居。巧薇叹了口气,也行了礼道:“奴婢扰了大**,还请大**原谅了。”说罢带着护院退下。
    见人都走了,青蒲才低声道:“**,总算为你出了口气,这个紫菱真该教训一下。”
    锦朝笑了笑:“也该让她试试看什么才叫仗势欺人。免得下次分不清楚,到处乱说去。”
    白芸和采芙皆抿嘴笑笑。
    锦朝抬头一看,那两个丫头眼眶红肿,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走到她们面前,让两个婆子扶她们起来,这才跪了一会儿,脚已经没知觉了。两个丫头连忙感激道谢,锦朝对她们说:“没真心想罚你们,不过是想让你们看看,到这种关头谁才能救你们。你们心里清楚该怎么办吧。”
    脸圆一些的点点头道:“奴婢知道了,以后会好好伺候罗姨娘的。请大**放心。”
    锦朝嗯了一声:“我也不怕你们再有二心,反正两位妈妈是留在静安居了,日后你们要是还有不妥的,两位妈妈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两位婆子齐声应是,心中一喜。她们刚才还以为锦朝只是拉她们过来装声势的,没想到真的要留下她们。
    白芸领着两位婆子去领衣物,锦朝和罗素一起进了内室。
    “以后遇到这种情况,都要这么处理,你明白吗?”锦朝问她。
    罗素看着顾锦朝,心里隐隐生出几分崇拜。眼睛亮亮的:“妾身知道了。”
    锦朝出来这么久也累了,带着青蒲、采芙去母亲那里,她一向在母亲那里用午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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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1 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七章:学业

    徐妈妈把静安居的事情都跟纪氏说了。
    纪氏失笑:“锦朝也真是……不过这样也好,罗姨娘那边我们总算能放心了。但是这紫菱的事,我却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她要不是犯了大错,以朝姐儿现在这个性子,断不会让青蒲动手打她的。”
    徐妈妈想了想,道:“奴婢听大**话的意思,似乎是紫菱常常在大少爷面前说大**的不是。”
    纪氏神色怏怏:“……和她主子一个脾气的。”
    “那要不要把大少爷找来,和他说一说这事。”徐妈妈问道。
    纪氏有些犹豫:“他后天就要去七方胡同了,这时和他说这些未必好。我总以为他都这么大了,也能明辨是非,这孩子也太不省心了,以后怎么能继承顾家家业……”
    不一会儿墨雪又在外头通传,锦朝过来陪她用午膳了。
    两主仆不再说话,让人端了小几上来,纪氏病重行走不便,现在都是在内室用膳了。
    锦朝进来请了安,又坐在母亲对面,和她说自己最近都在清桐院做什么,又养了葡萄藤。絮絮叨叨地说着倒是觉得热闹,纪氏笑着看锦朝,她在自己面前从来不说宋姨娘和顾澜的事,也不说弟弟和她闹得不愉快的事,似乎一点都不想让她烦心。
    菜端上来了,紫砂锅装着天麻炖乳鸽、一叠清蒸鲈鱼、一碟糟鹅掌、一碟嫩黄瓜,鲈鱼和鹅掌都是给锦朝准备的,纪氏现在只能吃极为清淡的菜。锦朝替母亲盛了一碗汤喂她喝。
    纪氏想了想,才道:“你弟弟的事……你可得要听母亲的话和他相处好些。你毕竟是姐姐,他现在年纪还小,不能明辨是非,可别和他太疏远了……”
    锦朝的手顿了顿,今天上午静安居发生的事母亲肯定知道了。
    她点头道:“我知道,母亲不用担心。”
    第二天,锦朝站在葡萄架下看了看,让佟妈妈找外院的人来在藤蔓下面放石桌石墩的,到了夏天也好乘凉。又吩咐她去静芳斋看看,锦荣是不是准备动身去七方胡同了,如果是的话,记得回来通知她一声。
    下午她回到暖阁,把春末里要开的石竹、剪秋萝修整好。又到书房练了半个时辰的琴和书法,才在贵妃榻上躺了一会儿,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窗外传来细密的雨声。
    她打开窗棂看,一股潮湿的雨气迎面扑来,雨下得淅淅沥沥的,打在窗外一株芭蕉树上。
    青蒲快步走进来:“**,您终于醒了,佟妈妈等了您一个时辰了。奴婢看您睡的香就没有叫您。”
    锦朝皱了皱眉,也不知道她有什么事定要当着她说,竟然一直在这儿等着她。洗了脸走到西次间,佟妈妈正坐在锦杌上,朝着门的方向张望。
    锦朝的脚步不自觉快了,“佟妈妈,有什么要紧事?”
    佟妈妈看到她,连忙迎上来:“奴婢也不知道这事算不算要紧……但是您吩咐我注意大少爷进学的事,我想还是得和您说一声。”
    锦朝再请她坐下,问她:“怎么,大少爷明天就要动身了吗?”
    佟妈妈摇摇头:“却也不是……奴婢是听大少爷院里的清然说,大少爷不打算去七方胡同继续读书了,他昨天去见了老爷,想让老爷给他请了西席就在咱们顾府读书。说这样照看夫人也方便……老爷有没有同意奴婢就不知道了,但是老爷似乎也没有拒绝。”
    锦朝手中的茶杯重重扣在了桌上,心中怒火已经起来了,她深吸了口气,对佟妈妈说:“这事确实要和我说一声,您做得很好!”又高声叫青蒲进来帮她换一身衣裳。
    佟妈妈想了想,大少爷不在七方胡同读书虽然影响了学业,却也是为了夫人,算是情有可原的。不知道**为何动气了,这又是要去哪里……她却没有直接问,而是说:“**,这事需不需要告诉夫人?”
    锦朝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房里还有白芸在看着炉火,青蒲正在帮她梳发髻。
    “这事一定不能让母亲知道,谁说出去了,我肯定要责罚她的。”她见青蒲拿起了一对猫眼石耳铛,又说,“梳好髻就行了,去拿伞来。今天父亲在哪里歇息?”后面那句问的是佟妈妈,锦朝特地让她注意此事。
    佟妈妈忙说:“在静安居罗姨娘那里。但是……**,这天都要黑了,还下起雨了,您不如明天早上再去。”
    锦朝摇头:“这事拖不得。”她看佟妈妈神色还有些迷惑,似乎不太明白,又解释道:“顾锦荣回家这么久,去探望母亲又有多少次,每次有多久?因为母亲不去七方胡同读书简直就是笑话!这主意是别人告诉他的,他的个性听风就是雨的。要是让他留在顾家读书,那还得了……”
    不知道谁给他建议让他留在顾家,简直就是荒谬。
    顾锦荣的学业本来就是一般了,在七方胡同只能勉强跟上。他又特别容易被环境影响,顾家没有别的子弟陪他读书,一个人请了西席教?恐怕没几天就不成样子了!
    他要是真留在顾家了,宋姨娘或者顾澜在暗中让人引导他一下,教养得更差些,以后就真没救了。
    锦朝让青蒲撑着伞,两人便往静安居去了。
    雨虽然不大,但是也湿了鞋袜。锦朝刚到静安居就被柳婆子看到了,连忙请她到了耳房,又捧了手炉、端了热茶过来。“还下着雨呢,大**怎么到静安居来了。”
    锦朝把茶递给了青蒲,她护着她不被雨淋,自己却湿了小半个肩膀,现在也该暖和一下。
    “找一身衣服给青蒲换了,我要去见老爷。”
    现在静安居都是锦朝的人,她的话这些丫头婆子自然不会说半句。柳婆子去找干净的衣裳了,陈婆子领着她去东次间:“罗姨娘正和老爷用晚膳呢,晴衣伺候着。**您在这儿等着,免得淋了雨。我就去里面通传一声。”让她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
    锦朝看了看正堂外,天已经全黑了,雨帘细密,什么都看不清。
    陈婆子请她过去。
    到了东次间,迎面却是一阵暖意。罗姨娘站在父亲旁边帮他布菜,落地灯罩的光芒下人亭亭玉立,点头朝她笑笑,脸上有几分羞色。
    锦朝看到桌上还有一副动了的碗筷,再看到旁边的秋葵手里正拿着筷子,心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儿。罗姨娘和父亲同席吃饭……不过这事她也不想管,而是向父亲行了礼道:“……女儿听说锦荣想在家里请西席授课,已经请示了父亲,不知道父亲怎么想?”
    对于父亲这样的人,还是直接问比较省事。
    顾德昭笑着让自己女儿先坐下,又吩咐秋葵给她备下碗箸。“你着急来,肯定还没吃晚饭吧。锦荣是和我说过此事,他心疼你们母亲病重,想在家里能伺候着,这也是百行孝为先……虽然有些影响他的学业,请了原来在国子监教书的郭先生来教他,也应该是无碍的。”
    锦朝摇头道:“父亲,虽说锦荣是想尽孝,但是您也知道母亲的。她肯定希望锦荣在七方胡同读书,而不是在家里伺候她……要是锦荣制艺有成,三年后中了举回来光耀门楣,可不更是尽了孝道了。”
    顾德昭一时沉默,不过片刻就问:“你是不希望他在家里?我以为锦荣在家里,你们两姐弟能更亲密些。”
    有顾澜在,顾锦荣在家里越久他们恐怕就越生疏。
    她不说这个,而是继续劝道:“父亲您也清楚,锦荣可不是醉心学业的人,要是让他在家里读书,恐怕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最近永阳伯的三公子又爱来找他玩,您是知道这位三公子的……锦荣前不久还和他一起到郊外走马。”
    永阳伯家三公子出了名的游手好闲,家里几个兄长都在七方胡同读书,他偏偏不去。又是最小的嫡子,永阳伯和伯夫人也管不了他,染得一身豪奢气。这事锦朝早就知道,但是她和顾锦荣的关系已经不好,不想为了这事去惹了他,所以一直没有说过。
    旁边的罗姨娘也轻声道:“我看大**说的有理,大少爷还是要以举业为重,可不得听了二**的话就想一直留在家里了。”
    顾德昭皱了皱眉,问罗素:“这主意是顾澜出的?”
    罗姨娘曲了一下身:“妾身是听下人们说的,二**常找大少爷,和他说要是去了大兴县,两人可要很久都见不到了……不过妾身也不知道大少爷竟然真的来和您说了。”
    顾德昭就变了脸色,要是为了纪氏,顾锦荣不想去七方胡同还是情有可原的,但要是为了别的……
    顾德昭回过神,便让锦朝先回去:“……这事我明天会和他说清楚的。”
    罗素说要送她到门口,锦朝看她似乎有话想说的样子,也没有拒绝。两人走到庑廊下,看着茫茫的雨,罗素低声和她说:“大**,那话妾身是听秋葵说的,她和二**房里的木槿交好……秋葵似乎还知道二**一些事,您明日要不要找她问话?”
    锦朝道:“……先不必,等到需要的时候我回来找她的,这次多谢你了。”她没想到罗素会突然开口把问题引到顾澜身上,现在看来她虽然怯弱,却也不算笨。
    罗素笑了笑:“大**不必客气,都是妾身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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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1 15: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八章:质问

    顾澜正在翠渲院的小厨房里看着,父亲最近多流连在罗姨娘那里,宋姨娘看着便憔悴了许多,她暗自心疼,想给母亲熬一盅滋补的汤。
    紫菱过来说:“……大少爷来了。”
    顾澜接过木槿递过的帕子擦手,吩咐厨房的婆子小心看着砂锅的火候,踏进了院子的庑廊里。又看紫菱面部的红肿还未完全消散,皱了皱眉问她:“你没用药膏涂吗?”
    紫菱小声道:“奴婢以为要给大少爷看的……”
    顾澜直骂她愚笨:“他现在忙着自己读书的事,顾得上看你的脸吗,你算什么东西!”这种小伎俩使了一次就别在有第二次了,顾锦朝又不是没事就扇紫菱的脸玩。
    想到巧薇跟她说,紫菱这丫头不能多留,她心里又一阵烦躁……果然还不如木槿机灵。
    看到顾锦荣站在厅堂前的庑廊下,旁边还有丫头端来的杌子,他却背着手看庭院里新种的一株美人松。他应该是有什么烦心事……顾澜心想,他一有烦心事就坐立不安的。
    顾锦荣看到顾澜笑着朝他走来,想到自己前日还兴高采烈地和她说能留在家里,心里更不是滋味。“二姐,我过来和你说一声,我不能留在家里读书了。”
    顾澜错愕:“怎么,爹爹不同意吗?”
    顾锦荣咬着牙道:“父亲本来是同意了的,是昨晚顾锦朝连夜去找父亲,要他改变主意!”他说着又抱怨顾锦朝,“我现在什么都不顾问她的!她为何非要管我的事!”
    顾澜笑了笑,安慰她:“也许长姐是觉得你在家里多有不便吧……怕耽误了你的学业。”
    顾锦荣哼道:“她怕耽误我的学业?她是怕我分了母亲的宠爱吧!平日每天都去母亲那里,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孝顺似的。再者我要是走了,她以后欺压你岂不是更方便了,她这么自私的人,怎么可能是为了我的学业!”
    如果顾锦荣去七方胡同读书了,当然是对她没有益处的。顾澜也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谁告诉了长姐,唉,本想着你要是能在家里,也可以多陪伴着母亲,她的病能好得快些……”
    顾锦荣在庑廊下气得团团转,想了又想:“算了,我要去找她说话!她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也太过分了……!”又高声叫清修和清安,要去清桐院。
    顾澜拉都没拉住他,这个顾锦荣说话一向没有分寸,要是在顾锦朝面前说漏了什么可怎么好!她喊了他几声,他人却已经走出翠渲院了。紫菱小声问:“小姐,大少爷要去找大小姐的麻烦不是好事吗……您怎么还不愿意他去呢。”
    “你懂什么……”顾澜瞪她一眼,又泄了气,算了,等他们姐弟狗咬狗去,要是闹翻了更好。
    锦朝还在窝在暖和的大炕上做针黹,这几天都是阴雨绵绵的,又冷了下来,不好出去走动了。
    佟妈妈在旁看着,问她:“大小姐这做的是什么?”
    锦朝道:“这是护膝,做给锦荣的。”虽然就要开春了,但是天气还冷,他们在大兴读书的子弟肯定会早早换了棉裤,等到了坐下来听先生授课又会觉得冷。给他做了外穿的护膝,冷的时候穿上,要出门再解下来便是。
    两人毕竟是亲姐弟,关系不好也惹得母亲伤心。锦荣既然喜欢别人讨好迎合他,那她投其所好便是。锦朝知道自己的性格也是倔犟强硬的,但是顾锦荣却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这个弟弟还得哄着来,他毕竟还小。
    护膝面子用的是沉香色绸布,里面缝两层绸布,又塞了软和的棉花,她又在绸布上绣了喜报三元的图样,现在正是穿针收边的时候。这东西她早小半个月就开始做了,把边收好就算是做完了。
    供奉了菩萨的长案上点着檀香,一缕缕淡蓝的烟细细升起来,门外雨声淅沥,更显得格外宁静。
    外面却突然传来了喧哗的声音,听上去像是雨竹和雨桐。
    青蒲便走出屏风挑开帘子,看到游廊里走过来一群人,她眯了眯眼睛仔细看,和锦朝说:“小姐,是大少爷带着他两个书童过来了,似乎是直接闯进来的,两个小丫头拦都拦不住……”
    锦朝叹了口气:“该是来问我他读书的事,你放他进来就是。”
    “顾锦朝!你可在里面!”顾锦荣高声喊着进了东次间,给他打伞的书童收了伞站在门外。
    锦朝站起身拿过一旁的披风,顾锦荣已经走过了屏风,他穿着石蓝色直裰,发梢微湿。清秀端正的脸上,一双眼眸正阴沉地盯着她。
    锦朝却不恼,走到他身边想给他披上披风:“你这冒着雨也来了……”
    顾锦荣一把打开她的手:“我不要你假惺惺的!”
    锦朝收回手,笑着说:“那你自己把披风披上吧,要是受寒了可不能启程去大兴了。”
    “谁说我要去大兴了!”顾锦荣瞪着她:“你为什么要管我的事情!为什么要找父亲多嘴!你怕我在,母亲就没有那么宠爱你,还是你怕我在,陷害二姐就碍手碍脚的!”
    话问得一声比一声高,佟妈妈和青蒲都被他震住,白芸和采芙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锦朝放下手中的披风,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问:“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你觉得我就是这样的人?”
    顾锦荣冷笑:“你不是这样的人,那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把留香打疯了赶她出府,因为紫菱帮她求情就指示青蒲打她,还非逼着父亲纳妾,你不是这样的人难道我才是?二姐才是?这些事都是你的事,我没有说话的余地,但是你别管我的事,我想在哪里读书就在哪里读书!用不着你多嘴!”
    锦朝的心瞬间凉透了。
    她反倒又笑起来:“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顾锦荣继续道:“你别说又是二姐诬陷你!我告诉你,这些事我都是找府里面的人问过的!你怎么能这么想二姐,二姐对你是真心诚意的好,她还经常劝我不要和你冲突,说母亲会不高兴,我为了母亲和二姐多少次都忍下来了。你……你真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歹毒吗?”
    锦朝瞥了顾锦荣一眼,坐回大炕上拿起自己刚做好的护膝。
    “这么说还是有人告诉你,你才会去问的?”她继续说,“如果顾澜真是想我们和睦,她会告诉你这些事吗,她会偶然提起让你自己去查吗?”
    “顾澜为了你好,会让你留在家里读书吗?”锦朝的声音很平静,很淡,但是四周都没有一点声音,反而格外的清晰。
    “她是想拖累你的学业,让后最后变成一无是处的公子哥。而我又何必和你争母亲的宠爱,母亲最宠爱的一直都是你,你在她膝下长大的时候,我远在纪家……”
    “至于你说我陷害顾澜,我作为顾家嫡长女,为什么要去陷害她,我想要她的什么东西吗?谁在陷害谁,你究竟分清楚没有?从静安居回翠渲院,紫菱会经过静芳斋外吗?她是早就在那儿等着你了。”
    顾锦荣以为锦朝会如原来一般狠狠瞪着他,或者是骂他,但是她没有。
    她连看都没看他。
    窗外雨淅淅沥沥,槅扇开着,能看到院子里新搭好的葡萄藤。锦朝转头看着窗外,柔和的侧脸平静如水。
    顾锦荣的气焰突然就消失了,他仔细想着顾锦朝说的每一句话,其实她说的很有道理……他脸色一白,怎么可能呢,二姐待他一向如此亲和友善,不可能会在心里算计他!
    “你休想诬陷二姐。”顾锦荣的声音弱了,“你有什么证据不成?”
    锦朝道:“我是你的嫡亲姐姐……为什么要害你……”声音低了下去。
    顾锦荣看她转过头,才知道为什么她不看他,她竟然哭了。
    他一时间愣住了,他从来没见过顾锦朝哭。
    他一直觉得顾锦朝不会哭,她这么嚣张跋扈,谁能让她哭呢。
    他想起顾锦朝十岁的时候,非要和他们一起玩秋千。顾澜荡秋千的时候摔倒了,哭得眼泪汪汪的,父亲、几个姨娘轮番的安慰她,自己还要去寻窝丝糖逗她开心。顾锦朝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们,一个人转身走了。大家找了她好久才在一个院子的耳房里找到她,父亲骂她到处乱跑,她还是倔强地看着他们,乌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根本不是她在破落的院子里躲了一晚上一样。
    “你……”顾锦荣想说什么,他甚至想替她擦一擦眼泪。
    “我累了,大少爷记得自己离开吧。”她起身向内室走去,青蒲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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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离去

    佟妈妈叹了口气,大少爷这些话说得太重了。
    她走到锦荣面前行了礼:“大少爷能否听奴婢一句话,奴婢以前是服侍夫人的,大少爷可还记得?”
    顾锦荣一看佟妈妈,点头应是。这是原先帮母亲管理田庄的佟妈妈,后来分给顾锦朝的。
    佟妈妈笑道:“我们大**惯不会示软来讨好别人的,她这个脾性和您外祖母最像了。但是大**不说,却不是因为她心里不在乎……只是她的性格比较要强而已。”
    顾锦朝的哭确实震慑到了顾锦荣,比顾锦朝骂他几句说他几句管用多了。他甚至感觉到心里些微的心痛,也许正是血脉相连的影响……顾锦荣的声音平静了一些:“佟妈妈,我也并非存心惹她伤心,只是长姐她有时候做的一些事,确实太过分了一些。那个丫头留香……”
    佟妈妈道:“您肯定是听二**说了这件事的,那奴婢再告诉你奴婢所见之事。”
    “留香姑娘三番四次偷**的东西,**宅心仁厚,并没有处罚她。但是她却私自串通别人,将金丝髻头头面的事告诉了二**,二**想因此说夫人的不是,不想气得夫人发了病……大**这才忍无可忍,想把那丫头逐出府去。那丫头是自己把自己吓疯的,**可真的没让人打她。”
    顾锦荣瞪大了眼:“串通二姐?”
    佟妈妈笑着继续道:“您二姐可是深藏不露的。大少爷聪慧,回去仔细一想便能清楚了。”
    顾锦荣心里一时纷乱如麻,那就是说……他不仅错怪了长姐,还帮着二姐气自己的母亲?这怎么会呢,二姐对母亲极好,还经常去伺候她呢!
    “那……纳妾之事,总是她拆散了人家,又逼迫父亲的吧!”
    佟妈妈摇头道:“罗姨娘家是泰和县罗家,她祖父是泰和县县丞,听说**想找他孙女送进咱们府,亲自就把罗姨娘原来的婚事给退了。罗姨娘根本没和她这个姻亲见过面……何况如果老爷真不想纳妾,谁又能勉强他呢。大少爷也真不该为这件事生大**的气……大**这也是为了你的。”
    顾锦荣觉得莫名其妙:“她做这些事,不就是想报复二姐吗?”
    佟妈妈继续解释道:“大少爷,您想想,要是只是单纯的想纳妾。大**又何必从泰和这么远的地方把人找回来呢。她就算是气二**,也没必要和宋姨娘针锋相对。”
    “……您说说,要是夫人真有什么不测,宋姨娘又生下庶子,是不是会被扶为继室?到那个时候您岂不是就有一个嫡出的弟弟了,宋姨娘为了这个孩子,肯定会对您做很多事的。”
    顾锦荣脸色数变,他毕竟年龄不大,看不透其中的原委。但是佟妈妈说的这些话确实合情合理。
    他有些犹豫:“但是,宋姨娘和二姐平时待我好,就算宋姨娘成了父亲的继室,那她也是同样……”
    话还没说话,他自己就觉得自己愚蠢了。
    宋姨娘怎么可能对他不好呢,他可是顾家唯一的嫡子。但是她要是生了庶子,那可就不好说了。
    “我……佟妈妈,你叫顾锦朝出来,我当面问问她是不是如此。”顾锦荣心里还是犹豫的。
    佟妈妈笑着摇头:“您这么说大**,她还想见你吗?”她走到大炕边,拿起锦朝刚做好的护膝递给顾锦荣,“大少爷收下这个,这是**给您做的。说怕倒了春寒,您在大兴读书会冻着。”
    顾锦荣拿着这块软和的护膝,手不自觉捏紧了。
    她刚才是在帮他做这个东西吗,上面绣的喜鹊、元宝都十分好,针线密密的,喜鹊活灵活现。
    ……他刚才那么狠毒地说她。
    顾锦荣倒抽了一口冷气,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透着寒意。
    顾锦荣再看了一眼锦朝离去的方向,一句话没说,脚步沉重地离开了清桐院。
    佟妈妈这才进了内室。
    “大**,奴婢已经和大少爷讲清楚了。您刚才哭得真好……”
    锦朝叹了口气道:“虽然早料到他会来找我闹一闹,也想趁机把话都说明白。但是你听他说的那些话,也确实太没有分寸了,顾家要是交到他手上可是命途叵测……我是真的寒心。”
    也不知道那些话顾锦荣信了几分,他和顾澜可是有十多年的情分在的,她那一席话虽然能动摇他几分,却不会完全让他醒悟。顾锦荣这个性子,要想真的打醒他,非得是迎头一棒不可。
    “把那些事解释给大少爷听也好,免得他以后总是听二**的话。”佟妈妈点头,“那大少爷进学这事怎么办,您还任他在家里请西席?”
    锦朝道:“他要是听信了我的话,就算只有几分的相信,也不会想留在家里了……等他明天去给父亲请安后,我们再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了。”
    这事她也有错,她这个弟弟必须要哄着才高兴,而且又容易被旁人左右。她早该让他对顾澜提防起来,只是锦朝说的话顾锦荣未必会听,要是佟妈妈说的他还会信几分。
    锦朝第二天早早去和父亲请安,特地和父亲谈论锦荣的读书制艺,父亲听得连连点头,他这个女儿别的不说,在读书方面是比别的世家女子强了不少,说起来也是有理有据的。
    谈的时间长了一些,就碰到了来和父亲请安的顾锦荣。
    顾锦荣走进来看到锦朝也在,一时间愣住了。顾锦朝却像没看到他似的,也不和他打招呼,向父亲告退之后就离开了鞠柳阁。
    也同样是没有看他一眼……
    顾锦荣心里一堵。她是彻底伤心了,才连看他都懒得看,说也懒得说,全然的不想理会他了。
    想到昨天她转头过来,莹白的脸颊上沾着泪水,那目光失望到了极点,他觉得自己好像犯了滔天大错。
    顾德昭和他讲读书的事:“……你长姐刚才跟我说,你要是不想离家太远,在适安倒还有个鹤鹿书院,虽然没有七方胡同的周先生授课好,但是主讲的也是国子监退休的范夫子……”
    顾锦荣这次打断了父亲的话,毅然说:“儿子觉得还是七方胡同好,就不去鹤鹿书院了。”
    ……
    锦朝回到清桐院不久,佟妈妈就过来禀报:“**猜得对,大少爷那边正收拾箱奁要去大兴了。”
    锦朝松了口气,他终于肯去七方胡同读书了,那这么说来,自己昨天和他说的话也是有用的。
    她吩咐佟妈妈:“给清桐院送几盒点心、几块砚台去,也算是我们送他了。”
    佟妈妈疑惑道:“您不去送他?”
    锦朝摇头:“不用去,去了反而不好。”
    顾锦荣二月初五才离开顾家。适安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天也终于晴朗了起来,小厮早套好马等在内影壁旁边。顾澜、顾汐、顾漪还有宋姨娘都来送他,止步在垂花门,顾澜却特地把他送到了影壁。
    他穿了一身簇新的竹青色杭绸直裰,遍寻都没有看到顾锦朝,站在青帷小油车面前踌躇了一会儿。
    “锦荣是在等长姐来吗?”顾澜道,“都这么晚了,她应该不会来了吧。”
    顾锦荣下意识地说:“她或许是有事在忙吧。”
    顾澜一愣,旋即笑笑
    她总觉得顾锦荣这几日有些异样,却说不明白哪里异样。似乎和她没这么亲密了……
    那日顾锦荣去找顾锦朝,听说是大闹了一场。但是现在清桐院没有她的人,上到有品阶的丫头下到粗使的婆子,个个都是嘴巴死紧撬不开的,顾锦荣也没来找她问话,也不知道那日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她又柔声道:“你还不走,晌午之前可就到不了大兴了。我给你备的笔墨纸砚带走了吗?”
    顾锦荣点点头,又仔细看着顾澜……她笑得温和宁静,和自己记忆里的样子没什么区别。她真的想挑拨自己和锦朝的关系吗?真的想让自己变成一事无成的富家公子?
    他却又不太确定,对着顾澜还是不自觉地温和下来,道:“那我走了,二姐要保重自己。”
    顾澜点点头。
    马车嘚嘚踏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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