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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曾经的曾经

[穿越重生] 《将门娇》作者:翡胭(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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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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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心而论,崔成楷对元配罗氏是愧疚悔恨的,但他也亏欠了安氏。

    这些年来,他整日纵情酒醉,活得浑浑噩噩不说,还总是带给安氏不少的麻烦。

    欠下的酒钱,吐脏的衣裳,将家里熏得臭臭的,这些且不必说。

    就只看他平素对安氏的冷淡,对孩子们缺少温情,在他不管事又没有能力的境况下,她还能将这个家默默无闻地管好,就是他对她最大的亏欠。

    所以,哪怕心里有所顾忌,不肯去南庄,可安氏已经这样斩钉截铁地点了头,崔成楷就不能再反驳她。

    免得在大女儿面前伤了安氏的体面,叫安氏不高兴。

    他几若无声地叹了口气,“既然你母亲都说好了,那我们便就去吧。”

    安氏脸上难掩高兴,连忙对崔翎说道,“九姑奶奶,你和姑爷先在这儿陪老爷说说话,我下去安排一下,中午就咱们自家吃一顿团圆饭。”

    她兴冲冲地下去了。

    崔翎想了想,对着五郎说道,“夫君,你先在这里替我照顾一下父亲,我去看看母亲。”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说,“大厨房这样欺人太甚,我恐怕母亲到时候又要吃闲话。正好,我带了些平素用得到的米面来,等会儿还是我亲自下厨做一顿简单的。”

    整治一桌像样的酒菜,那就得需要花钱,依着大厨房那帮人的尿性,除开这菜的本金,商银也会要得不少。加起来,说不定得有二三两银子。

    二三两银子,五房自然拿得出来,可若是今儿花用了。接下来的多少天,日子就更难过了。

    假若五房手头宽裕,可以随便撒出这样的闲钱,那之前也就不需要吃人家的剩菜了。

    崔翎不想要安氏当东西去换一顿午膳。

    果然。她赶到安氏的屋子时,恰正看到安氏从柜中取出一副金头面绞了一块递给贴身的嬷嬷。

    都到了这份上了,安氏倒也没有愁眉苦脸,她很是爽快地说道,“这会儿到外头去兑银子,怕是来不及,就拿去郭嬷嬷那儿,叫她帮忙换一点银子。”

    那老嬷嬷不赞同地道,“郭嬷嬷那虔婆。黑得很。这块金子分明能值个五两银子。到了她那儿顶多出来三两,夫人!”

    她嘴快,很有些不赞同地说。“与其如此,还不如老奴出去外头一趟。兑了五两银子出来,就直接上酒楼,挑那上等的席面置办一桌,叫人送了来才好。”

    这主意倒是好,从郭嬷嬷那兑出来的三两银子,等拿去厨房,顶多就能置办出一两半银子的菜来。

    倒还不如直接从外面兑,再从外面买,不只体面,还能剩下点钱。

    安氏高高兴兴地说,“那就这样办了吧!”

    崔翎叹了口气,高声喝道,“母亲!”

    安氏一惊,见自己的盘算被崔翎看穿,脸上不由一红,“九姑奶奶,你怎么来了?”

    她忙使眼色叫老嬷嬷出去。

    崔翎却喝住了那嬷嬷,“不必出去了。”

    她不赞同地对着安氏说道,“母亲手头紧,那就该跟我说,何苦绞了头面出去兑银子?”

    安氏忙指着那头面说道,“九姑奶奶也不要误会,这不是因为你来了才绞的,早先你父亲的药里有一味百年老参,价格贵了些,府里要用普通的人参来代替,我不肯,就绞了那个去换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一个金头面而已,身外之物,不值一提的。”

    崔翎心里倒有几分感动,她叹了口气说道,“我带了一些米面食材过来,咱们这里不是有小厨房吗?我已经叫人清理了,等会儿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一顿好吃的。”

    她笑了起来,“母亲一定也有所耳闻吧?我的厨艺可是还不错哦。”

    安氏闻言却并不高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她讷讷说道,“我知道,那些年,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叫你受委屈了……”

    这盛京城的世家**们,谁肯去厨房沾阳春水?

    想要吃什么喝什么,都是使唤人去做的,哪个会真的亲自下厨动手去做菜?

    所以,当安氏听说崔翎的厨艺好时,并不觉得光荣,反而有些理亏。

    那些年,她对这个元配所生的女儿,的确是没有苛待过。

    可她也没有对她好,日常份例她倒是给得痛快,不只及时,还总是额外多一些,但这也不过只是物质上的关怀。

    说到底,这些都是公中的,也没有让她自个掏钱,至于为什么给的多一些,只不过是因为她的孩子都还小,用不上那些。

    她没有真正地像一个母亲那样去关心崔翎。

    所以,就在她眼皮底下生活的,可她竟然不知道崔翎还会厨艺。

    崔翎轻轻笑了起来,“母亲这话说的,我下厨做菜,是因为我喜欢,我愿意,可不是因为你虐待了我不让我吃饭,所以不得不自己去做。”

    她上前搂住安氏的臂膀,这还是她第一次对继母这样亲近。

    顿了顿,她才说道,“母亲不要多想,你待我挺好,我没有什么好怨的。”

    这倒是她的真心话。

    继母和继女的关系,这本来就是最难的一层,十个人中有九个要相处不好。

    名义上虽然是母女,可到底不是亲生的,还占着元配嫡出这四个字,轻不得,重不得,这个度很难把握。

    崔翎可以理解。

    安氏没有苛待过她,连重话也没有说过一句,虽然也没有贴心地教养过她,可继母而已,她对继母的要求还没有那么高。

    她能够在心里面认同安氏,无关过往这些。

    关键的是,安氏对崔成楷无微不至的照顾,诚恳中带着一片真心,并没有将他当成一个上司或者领导,而是真真切切地将他当成爱人。

    另外,在乌烟瘴气的安宁伯府后院,安氏的三个孩子却都还保持着一份纯真和善良,这一点尤其难能可贵,叫崔翎对她彻底地放下了心防。

    虽然不是生母,过往也不过亲近,可她还是想对安氏好。

    这大概是因为她太缺乏母爱了吧?就算只是继母,可每当她唤她母亲时,心里总带着一丝期望。

    时辰不早,崔翎便去小厨房准备午膳,安氏说什么也不肯光看着,也要跟着一道帮忙。

    崔翎没有拒绝,看着两个妹妹跃跃欲试的表情问道,“你们两个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小妹崔翡睁着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崔翎,却不肯说话。

    崔翩大一些,鼓足勇气说道,“我和妹妹想跟着姐姐一块去!”

    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语气却十分坚定,说到姐姐这个词时,还带着明显的亲昵和依赖,就好像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从来都不曾疏远过。

    崔翎听着不由笑了起来,她的脸上露出灿烂笑容,“好,一起去。”

    崔成楷的屋子里,翁婿二人谈得正欢。

    五郎听崔成楷谈着如今的朝局,替他分析京畿卫的境况,不由啧啧称叹,“岳父大人这样的才情,不出仕真是可惜了!”

    这话发自内心,没有半分虚假。

    他一直都以为他的岳父崔成楷常年沉溺醉酒,为人不修边幅,不求上进,也没有什么野心,就是个寻常的纨绔子弟罢了。

    可今日这一番见解,直听得他瞠目结舌。

    他只不过是说了个大概,岳父大人就能窥一斑而见全豹,从细节处替他分析到了全局,这简直就是天生的政治天才!

    崔成楷灰白的脸色总算露出一点红润来,他傲娇地说道,“说起来当年,我也是盛京城叱咤风云的人物,连先帝都说,我必将成为国之栋梁,股肱之臣呢!”

    但随即他脸色却阴沉下来,半晌低沉说道,“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五郎对那段过往知晓得十分清楚,晓得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

    他便连忙岔开话题问道,“新帝开春之后便要立后,岳父可能预测一下,新后的人选会从哪家出?”

    这是最近盛京城里最风靡的话题。

    不论是高门大户,还是街头巷尾,只要人们相遇了,总要谈一下新帝立后的话题。

    坊间认为可能性最高的,还是沐阳伯府。

    不过五郎却有不同见解。

    崔成楷已经很久都没有到外头去过了,新帝立后的人选都不知道,不过他听了五郎一番介绍之后,便坚定地说道,“看来这新后是要从梁家的姑娘中选了。”

    他目光微闪,郑重说道,“太后娘娘的娘家,承恩侯梁氏,不日便要出一位皇后了。”

    五郎笑了起来,这正也是他心中的想法。

    不过,他还是想要知道岳父是凭什么这样认定的,毕竟崔成楷一病数月,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其他的朝臣,对外面的局势,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崔成楷微微一笑,“太后娘娘虽然身份尊重,如今又更是与先前不同,新帝不是她所出,可却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母子深情,并不比其他人少。”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可是太后娘娘穷其一生,都不曾当过皇后呢。”

    新帝如此孝顺,自然会替自己的母亲实现这个心愿,这皇后的人选,必定要从梁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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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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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安宁伯府的气氛不好,可五房这一顿团圆饭还是吃得十分欢喜。

    崔翎为了照顾崔成楷的饮食,整桌菜都以清淡为主。

    配以各式新奇的点心,和巧思的做法,一桌家常小菜,竟也做出了不一样的风格。

    崔成楷看着满桌珍馐,十分欣慰,但心里也隐隐有些愧疚懊悔。

    他想的和安氏最初的想法一样。

    总觉得那些年太过混账,既然失去了妻子,那就该好好对待心疼的女儿,可他却偏偏要当个酒鬼,既不能给女儿带来物质上的享受,也不能给她心灵上的慰藉。

    大病初愈之后,他最后悔的,就是沉沦了那么久的时间。

    可现在,一切重新开始,还来得及对吗?

    安氏则兴致勃勃地赞叹起那些精巧绝伦的点心做法,直嚷嚷着也要开始学做起来。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她现在算是真正得懂了。

    据崔翎跟她说的,这一整桌菜,到外面酒楼去买,约莫三五两银子是少不了的。

    可她亲手做来,却只要花费些材料钱,合计下来总共一两银子都不到。

    安氏想,假若她自己也会这门手艺,只要到外头去买些食材即可,又何须到小厨房去看人家的脸色?

    因此,便更加跃跃欲试起来。

    不过最开心的还是几个小的,崔翩和崔翡自然不必说,她们也参与到了制作的过程,亲手做出来的东西总是格外地好吃。

    小弟弟崔谚这些日子都没有吃过好的。如今乍然有一桌美食在可,吃得满嘴流油不说,罢了还眼泪汪汪地说道,“姐姐。我能不能跟你回家?”

    谚哥儿刚过四岁,正是需要伴的时候,但安宁伯府的孩子虽然多,可却没有年龄相仿合适的玩伴。

    所以。他每日里都是很孤独寂寞地跟着两个姐姐玩。

    听说姐姐家有好些年纪相仿的哥哥弟弟,他早就心生向往了,只可惜父亲前阵子病得快要死了,他虽然年纪小,可也懂得这种时候不能叫父母操心。

    这些想法,他就一直埋在心里,从来都没有对人提过。

    今日崔翎到来,又做了这么一桌子好菜,才将他蠢蠢欲动的心思给调动了起来。

    谚哥儿。真的很想很想去姐姐家玩呢。

    崔翎摸摸谚哥儿的小脑袋。“最近过年。按照咱们大盛朝的风俗,不好在亲戚家里过夜,不过等过了十五。姐姐就接谚哥儿到姐姐来小住可好?”

    她一直都挺喜欢小孩的,对瑀哥儿如此。对谚哥儿也一样。

    谚哥儿身上没有一点世家子弟的得意傲气,也不娇气,怯怯的,又乖巧又柔顺,看了叫人心疼。

    五郎也笑着说道,“谚哥儿还没有见过外甥们吧,改日姐夫一定接你过去,你这个舅舅可要好好照顾外甥们哦。”

    话音未落,崔翩和崔翡也急忙嚷道,“姐夫,我们也要去!”

    崔成楷无奈地望着一桌的儿女,终于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好,好,你们都去姐姐姐夫家,就不要我和你们母亲了!”

    这话里明显带着撒娇,一时将桌上的人都听得呆了。

    半晌,还是崔翎先反应过来,她笑着攀住了崔成楷的手臂,“父亲竟然还吃女儿的醋,真是的,好好好,等到你们去了南庄,我和五郎带着孩子们过来也一块儿小住几日便罢。”

    屋子里一下子欢声笑语不断,其乐融融。

    世子夫人赵氏的屋中,嬷嬷正在禀告,“五房今儿是自个开的灶台,好像是九姑奶奶亲自下的厨,一家人吃得开心,笑声都飘得老远,引得许多人在门外偷看呢。”

    她啧啧叹了一声,“九姑奶奶从前可没有见和五老爷五夫人这样好,如今这样,我瞧着倒是像故意做给世子夫人您瞧的呢。”

    赵氏面上一沉,冷哼道,“这丫头狼心狗肺得很,说起来我可是一点都没有亏待过她的,可就叫她帮一个小忙,在皇上面前说一句话,她都不肯!”

    她抚了抚额头,“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嫁到了袁家。”

    十五姑娘崔芙一边摆弄着指甲,一边说道,“不是说,原本该嫁过去的人,是八姐吗?”

    她脸上带着几分薄怒,“九姐姐当真是不要脸,抢了八姐的男人不说,半分愧疚也没有,回来还耀武扬威的。”

    崔八**是长房唯一的庶女,生母生下来就没了,一直养在世子夫人名下。

    但到底不是自己的骨肉,世子夫人对崔八**一直以来都十分勉强。

    当初人人都不肯嫁的袁五郎,只有世子夫人将崔八**推到人前,若不是后来崔翎主动请缨,那么嫁过去的必然将是崔八了。

    但现在倒好,崔芙全然将当初府里姐妹们争相躲避的景象忘记了,就连崔八知道嫡母要将她推出去当牺牲品时,又哭又闹还上吊呢。

    这些闹剧,崔芙全然抛之脑后,竟然将“舍身取义”的崔九说成了抢堂姐男人的下贱女人。

    还说崔翎不要脸,这到底是谁不要脸?

    世子夫人也被仇恨蒙蔽了眼,她愤愤说道,“就是,若不是九姑娘横刀夺爱,你八姐姐也不至于是如今这样。”

    说到后来,她简直咬牙切齿了,“你八姐有今天,可都是崔翎害的!”

    在崔翎出嫁之后没有多久,崔家的八**在赵氏的主张下,也嫁了。

    八姑爷是广陵侯夫人娘家的侄儿,长得虽然仪表堂堂,可却是盛京城出了名的纨绔。

    更重要的是,这位八姑爷脾气暴躁,很有些暴力倾向,据说从前还曾打死过人。

    八**嫁过去之后,一个不如意,就是一顿打,没有少挨过打。

    崔家的姑娘好生养,也是没有多久就怀了孕,这本来该是好事一桩吧,谁知道都已经足月了,竟还被他拳打脚踢,活生生将个足月的男孩给打了下来。

    后来虽然男方家里狠狠地管了,可崔八姑娘这一次受罪太厉害,太医诊治她不能再生育了。

    一个不能生育的妻子,那就只能是个摆设。

    八**的夫婿没有多久就迎了两个良妾进门,从此之后将她彻底打入冷宫。

    因为是广陵侯夫人娘家的侄儿,世子夫人赵氏有所顾忌,何况八**不过只是个庶女,她便懒得管这摊子的事。

    以至于那家觉得这八**好欺负,便连个妾都敢站在她头上撒野了。

    说起来,八**能有今天,可都是世子夫人一手造成的,如今倒好,连八**的悲剧也都怪到了崔翎身上。

    崔翎自然不晓得世子夫人和崔芙的心思,假若知道,必定会要气死。

    可安宁伯府下人们之间的八卦传得飞快,等她和五郎安排好了一切,要离开回袁家的时候,世子夫人和崔芙的话,就传到了她耳边。

    安氏气得脸色都发白了。

    崔成楷坐在一边沉默,良久才问道,“这些话确定是世子夫人和十五**说的吗?”

    那传话回来的婆子气愤地说道,“我有个交好的婆子在世子夫人那当差,她真真地听到了,就是世子夫人和十五**亲口说的。”

    她连忙又紧接着说道,“原本这种事,我怎么好多嘴多舌传回来给主子们听,白白听了生气,倒是我的罪过了。只是……”

    那婆子顿了顿,越加愤怒地说道,“世子夫人和十五**说话丝毫不避讳外人,恰好当时还有个二夫人屋子里的人过来回话,全部都给听到了。二夫人的人,嘴碎的多,又向来和咱们不合,那婆子嚷嚷起来,整个府里都知道了。”

    人言可畏,当初九姑奶奶嫁到袁家的实情,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可被二夫人这样一嚷嚷,那恐怕人人都要以为,当真是九姑奶奶抢了八姑奶奶的夫婿。

    这话若是 传了出去,不只九姑奶奶不好做人,五房还有两位**没有说亲呢,这以后可如何是好?

    崔翎冷笑一声,“大伯母和二伯母可当真是奇葩,崔家如今都这样境况了,还非要往死里折腾,也不知道安宁伯府这艘船沉了,对她们又有什么好处。”

    她看着气愤难当的安氏,和沉默纠结的崔成楷,叹了一声,“父亲母亲也不必着急,就算这话传到了外头,对我也是不要紧的。”

    崔翎目光一沉,“那会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总有明白人知道,八姐虽然是庶出,可也总是长房的女儿,若她真的肯嫁,这样的好事又怎么轮得到我?”

    她顿了顿,“别人听到这些胡言乱语,也不过就是笑一声罢了,也不值得什么。不过,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还是得去祖父那里走一趟的,免得她们以为五房当真没有人了,可以任由她们骑在脖子上撒野。”

    其实,崔翎也正好找到了机会,要对祖父崔弘锦摊牌。

    家里都这样了,祖父您还管不管?若是您不想管,或者管不了,那咱们就分家。

    若是祖父舍不得将这一家子分离开去,或者觉得这家分不了,那也不打紧,家可以慢慢地分,但五房一定先出去单过。

    父亲的病才刚刚有了起色呢,这样东一摊西一摊的事一块儿砸过来,这是嫌他身体好得不够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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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56 | 显示全部楼层
184 分家




    安宁伯崔弘锦的屋子前,崔翎对着守门的长随问道,“祖父可在?”

    那长随姓苏,名叫贰壹,因为在安宁伯身边随身伺候,所以到哪人人都恭敬地称呼他一声苏伯。

    他跟了崔弘锦几十年了,难免有些倚老卖老,“九姑奶奶真对不住,伯爷吩咐过了,任何人都不许进去。”

    言语中颇有些漫不经心。

    崔翎好声好气地说道,“那烦请苏伯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小九有事求见。”

    为了避嫌,她没有让五郎陪同,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身后就带了木槿一个贴身的丫头,也没有侍卫随从,可能气势上叫狗眼看人低的奴仆见了觉得好欺负。

    苏伯还是眼睛长在了鼻子上,他摇摇头,说话不容置疑,“九姑奶奶莫让我为难,伯爷吩咐过的话,我也只是遵命行事罢了。”

    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伯爷这些天来任谁来了都不见,就连世子爷都没有见到呢,还请九姑奶奶回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崔翎皱了皱眉,觉得这苏贰壹有些居心叵测。

    难保不是谁使了钱买通了这个人,才叫他拿着鸡毛当了令箭,将一概人等都拦在了安宁伯门外。

    事有轻重缓急。

    一般的家务事自然不用叫安宁伯听了心烦,可是若有急事呢,难道苏伯也要拦在前头不叫安宁伯知道?

    家里乱成这样也没有一个主事的人,说不定也正是因为如此,安宁伯或者还不晓得。这诺大的安宁伯府已经糟蹋成了这样。

    崔翎这样想着,便不再理会苏伯,对着屋子里大声喊道,“祖父。我是小九,有要事要向您回禀,还请开门放我进来。”

    她声音清亮,在这寂静无声的傍晚。穿透过层层叠叠的屋宇,透入了屋中。

    苏伯脸色不好,连忙又要拦,“九姑奶奶这是做什么?伯爷若是怪罪下来,可都是要我担的不是!”

    崔翎冲着他冷笑一声,“这回可是我自个的事,苏伯拦不住我,又何谈祖父会怪罪你?难道在苏伯心里,我祖父安宁伯。就是这样无理取闹的人吗?”

    她目光在苏伯脸上瞥过。带着一丝森冷的寒意。

    这犀利的光芒倒叫苏伯浑身一抖。他强自压抑住努火,哼哼唧唧退到一边,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崔翎转头。继续对着屋内喊道,“祖父。小九有重要的话要对您说,还望您赶快开门,放小九进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的门扉终于“吱呀”一声动了。

    从里头冒出个形容憔悴的老人,目光浑浊,满身酒气,正踉跄地倚在门边,“是小九来了啊?小九……小九来了。”

    崔翎眉头深皱,狠狠地瞥了一眼苏伯,怪不得不叫她进去,原来里面的安宁伯是这样的境况。

    小人误事,当真是太可恶了。

    她上前扶住安宁伯,将他扶进屋中,好不容易费了许多力气才将他安置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

    崔弘锦面色颓废,可脑袋却还是清醒的。

    他对着崔翎问道,“你这孩子向来不多事的,今日到祖父这里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说。说,说吧,长房是不是克扣了你父亲的药费?”

    崔翎一愣,随即说道,“祖父明鉴,长房倒不是克扣了我父亲的药费,只是如今世子夫人告病,大堂嫂要保胎,大堂兄不管事,家里乱糟糟的,连饭都吃不到了。”

    她微微一顿,“祖父,祖母虽然过世了,可这日子还是要过,大家都不管事,难道祖父也要将这担子撂下吗?”

    崔弘锦显然并不知道在他沉迷烈酒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世子夫人告病,大堂嫂要保胎?家里乱糟糟的没有错,但怎么连饭都吃不到了?我这堂堂的安宁伯府,竟有吃不上饭这样的事?”

    崔翎犀利的目光在跟进来的苏伯身上打转,她冷冷说道,“苏伯是个忠仆呢,祖父说不许外头的人事打扰,苏伯倒真的一句话都不转给祖父听。”

    她冷笑,“假若祖父继续沉迷烈酒下去,安宁伯府都四分五裂了,苏伯是不是也要继续隐瞒下去?”

    苏伯身子一抖,“九姑奶奶,你胡说……”

    他刚想要狡辩,可是崔弘锦一道目光扫视过来,便彻底蔫儿菜了。

    过了良久,才低声说道,“世子夫人特地交代过的,叫我不要将外头的事告诉给伯爷听,说是等过阵子,家里整理好了就会好,我这才没有说。”

    崔翎笑了起来,又是世子夫人赵氏,这手可伸得真长。

    她也不恼,笑眯眯得将安宁伯夫人过世之后,家中发生的所有事都说了一遍,也毫不避嫌地,将袁五郎拿出了多少银子,办了多少事,告诉了崔弘锦。

    有些好事做了,就该让人知道,否则不只不会知恩,还要到处编排他们,何苦来哉?

    崔翎说完,便一副沉重的面色,“祖父,您看,我父亲身子不好,祖母的丧事上不能出力,我和五郎便顶上,又出钱又出力,可即便如此,也落不到半个好字。”

    她咬了咬唇,“今日大伯母和十五妹可以当着众人的面编排我的不是,二伯母可以毫不顾忌地将这些谣言乱传,那么明日她们是不是也要编排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我年幼的弟妹?”

    崔成楷憔悴的脸色更见几分暴躁,“小九,你说的可是真的?”

    崔翎点头,“祖父若是不信,派人出去打听一下便知,大伯母和十五妹的话,府里的下人们哪个没有听说?”

    她眼眸微垂。低声说道,“当初我看姐妹们都不肯嫁过去,这才挺身而出,还以为是给家里做了一点微薄的贡献。谁料到今日却成了我强了八姐的好婚事?祖父,我不能接受这种指责。”

    安宁伯薄唇微抿,过了良久才道,“小九你放心。祖父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他顿了顿,又问道,“你父亲……你父亲他身子如何了?”

    对于崔成楷这个儿子,安宁伯心里一直都是觉得有所愧疚的。

    当初,他对这个最小的儿子是何等的看重,几乎要把所有的希望都投入到了小儿子身上,可以说,他对崔成楷的悉心培育,是连世子爷都比不上的。

    那可是先帝爷都称赞过的孩子啊。假若不是人生发生了偏差。如今崔成楷就该是国之栋梁。股肱之臣。

    可当初……

    那件事他先开始并不知道,等到安宁伯夫人吞吞吐吐将事说了他才晓得,在他家中竟然发生了那样荒唐的事。

    可事已至此。有些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他也只能揣着明白当不知道,继续错了下去。

    后来连累小儿子醉生梦死。成了那副鬼样子,安宁伯心里一直都不是滋味,因为这份愧疚,所以他才会纵容崔成楷颓废沮丧。

    就算崔成楷不思进取,像个废物一样赖在家中,他也允了,谁叫他也是害死罗氏的刽子手之一呢?

    这些年来,若不是他一力平衡,五房的日子要比现在更要难过。

    可如今,他才多少天没有管事,家里竟然又欺得五房连新鲜的热饭热菜都吃不上了,简直是…….简直是岂有此理。

    崔弘锦心情复杂,一时又想到了他的妻子安宁伯夫人先前竟然还擅自停了崔成楷的太医和药汤,就更加烦躁了。

    已经被那些无知的蠢妇放弃了的人,如今却又活了下来,好端端的。

    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崔弘锦的脸上和身上,他难免想到,当初若不是小九搬来了太医延治,是不是这时候的幺儿已经往生?

    他不敢想象。

    崔翎眼睫一动,心想崔弘锦到底比安宁伯夫人的心稍微善一些。

    她便笑着回答,“父亲用了唐太医的药,当时就已经将血止住,将养了这些天,已经好了不少。呀,说到这个,小九正好还有事要问问祖父的意见呢。”

    崔弘锦眼皮一跳,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发虚。

    他勉强笑着问道,“有什么事,小九尽管说,祖父若能够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崔翎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便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是的,她想要分家,别的房她管不了,但五房一定不能再继续在安宁伯府住了。

    先不说父亲的病需要静养,在这样的环境下静养成了奢望。

    就光只说两个妹妹,年纪虽然还小,可也是时候要为将来做准备了。

    听说府里的族学前两月就已经停了,两个妹妹虽然不必读书成为女学究,但基本的认字还是需要的,像她,就吃足了不能认字的苦。

    还有谚哥儿,到四岁上还没有启蒙,算是晚的。

    若是五房还有从前的富贵锦绣,那自然谚哥儿想要如何就如何,可如今五房的状况堪忧,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就该有自己的担当。

    读书或者习武,他总归要选一样。

    分出去单过了的话,她还方便多帮衬一些,可若是还在府里,那不只没有机会,还很容易被其他的堂兄弟给带坏。

    瞧瞧安宁伯府崔家一门子的儿孙,可能算得上还凑合的,也就只有大堂哥崔谨一个。

    再说,对于世子夫人来说,五房一直都是拖累着安宁伯府的负担,若是能将这包袱给撇出去,想来她也是不反对的。

    崔翎将理由说完,十分坚定地说道,“祖父,五房想要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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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 暗算




    安宁伯崔弘锦闻言脸色大变,“分……家?”

    站在旁边伺候的苏伯嘀嘀咕咕起来,“父母在堂不分家,莫说咱们崔家的规矩里没有分家一说,就是有,九姑奶奶是小辈,怎么好这样越俎代庖?”

    言语之中,尽是指责崔翎的。

    崔翎似笑非笑地盯着苏伯,“我不讲规矩,苏伯倒是讲,我和祖父说话呢,哪里轮得到一个下人在这里指指点点?”

    她冷声说道,“苏伯,祖父对你好,是你的福分,但还请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其实,她是特意在苏伯面前说分家的话的。

    因为经过几番试探,她已经确信,苏伯是世子夫人赵氏的人,自己今日这番话,必定会很快传到世子夫人的耳中。

    而她要的就是这样。

    然而崔翎没有想到的是,这位苏伯在自己面前倚老卖老也就罢了,在祖父这里却还这样嚣张,插嘴不说,还批评起了自己这个已经出嫁了的姑奶奶。

    当真是一点规矩都不讲了。

    所谓上行下效,安宁伯的贴身长随如此目无尊长,那下面的人还能好到哪里去?

    倒不像是镇国公府,袁家的规矩其实满盛京城都找不出更松散的,可不讲究的只是不该讲究的繁文缛节,该严的地方却丝毫都不马虎。

    至少袁家的下人是万没有这个胆子将主子说的话散布出去。

    也更没有人会在主子说话的时候胡乱插嘴,当着面就对主子不客气。

    这是大忌。

    果然,崔成楷先前浑浑噩噩还没有觉察到什么,经过崔翎这一番怒声提醒,这才了悟。

    他恼怒地对着苏伯喝道。“苏伯,我平素念你是有年头的老人,对你一直都如同兄弟一般相待,是这样才给了你胆子在我面前胡言乱语吗?还不快给我下去。”

    虽然是责骂,但到底还是回护的。

    崔翎这便想起了府里的流言,有些仆妇私底下偷偷传说,说安宁伯夫人是被安宁伯气死的。当时老夫人身边的几位嬷嬷在,安宁伯身边的苏伯也在。

    她眉头微皱,心里觉得甚是不妥。

    可到底她对安宁伯府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对祖父也只有唯一的期望,那就是希望安宁伯府不要那么快地倒下。

    她自己虽然已经出嫁,嫁到袁家这样的人家,也不需要她的娘家增光添彩了。

    可是底下却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将来不管是说人家还是考取功名,有个强大有力的出身那真是一种加持。太有用了。

    崔弘锦沉默半晌,语气坚定地说道,“这家,是不能分的。”

    他顿了一顿,“崔氏百年基业,祖宗流传下来的家训就是不能分家。这不仅是为了子孙计。说白了也都是为了大家。”

    崔翎一时有些不明白,“为了大家?”

    是阖府的人居住在一块儿,给彼此都增添了不少麻烦吧?身上有职位拿俸禄的人少。要白白养活的人多,所以才拖累了崔家,叫好端端一个伯爵府变成如今的景象。

    连热饭都吃不上,拖欠下人的份例银子,这些事说出去是要笑掉人大牙的。

    崔弘锦长叹一声,在日渐西落的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格外沉重。

    他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疲乏,“你可知大盛朝开国之初,分封了多少家伯侯国公。如今才剩下了多少?”

    除了利国公府,镇国公府,跟着大盛朝的太祖爷打江山的几家勋贵。如今就只剩下了安宁伯府崔家。

    其他的,像沐阳伯府,镇南侯府,广陵侯府之流,都是后来才新封的。

    谈及根基伟健,整个大盛朝又有谁比得上廉袁崔三家?

    崔弘锦说道,“你以为为何崔家可以胜其他的开国元勋一直存活到今日?不过是因为经过几次分家,人家将家产都分薄了,家族的实力也便一起分薄,到后面后继无人,门第就没落了嘛。”

    他清了清嗓子,“而崔家,却从来都不曾分过家,四代以内仍旧合住在一起。”

    至于那些其他的子孙,或者去了地方上做官就将家落在了当地,要不然就是嫌伯府拥挤,自个儿出门建门立户去了。

    虽然留下来的多是贪图安逸的子孙,可架不住人口多啊。

    人一多,子孙就多,就算一百个儿孙中只能挑得出来一个好苗子,那也就足够了。

    崔家没有分家一说,所有的祖产便都集中在了家主一人手中,其他的人若想搬出去随意,但却休想从家主手上分走一片砖瓦。

    这规则虽然对旁系来说十分残忍,也不近人情。

    可对家主嫡脉来说,却又是天大的丰赐。

    果然,安宁伯府崔家便靠着这样一路披荆斩棘,从开国之初,走到了现在。

    崔翎听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在她看来,固守着祖产固然能够不分薄家族的财力,可是族中的子弟却也少了拼搏的精神,像族中多是三堂叔祖二堂叔这样好吃懒做混日子的人,没有收益,白白地养着,对祖产难道不是一个巨大的损耗?

    要不然,安宁伯府的经济状况又怎么像现在这样拮据?

    但有些话她是不能说的。

    崔弘锦见崔翎不说话,以为她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便微叹一口气说道,“所以这家是不能分的,但若你父亲非要搬出去住,那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

    他声音里带着深浓的疲倦,“只不过,五房搬出去以后,那院子可不会再给你们保留,很快就会有别的人过来占上,以后你们想要回来都不行了呢。”

    以后的崔家会不会永远守护着祖宗的这条规矩,崔弘锦不知道,但是他早就下定了决心,不论有多么地艰难,崔家绝对不会在他手上变成散沙。

    至于到了世子手里,或者大孙子手里,会怎样,那就不是他所操心的事了。

    九泉之下,他只求见到了祖宗们,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他尽力了,那样便好。

    崔翎皱了皱眉,“祖父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转达给父亲,让他再考虑一下的。”

    她没有想到,祖父竟然给了这样的意见。

    要么留下来,受委屈,但是家里养着你们,孩子们出嫁都算公中的。

    要么就搬走,过自己幸福自在的小日子,但家里就不再供给用度了,将来孩子们各自嫁娶,都与崔家无关。

    崔翎倒不是觊觎着崔家公中那份钱,她只是为弟弟妹妹着想,若是有着安宁伯府的公子**的身份,将来无论做什么事都要简单很多。

    眼下,崔弘锦将这个难题抛给了她自己。

    而这,显然是她一个人没有办法做决定的,她需要去看崔成楷和安氏的意思,弟弟妹妹们虽然年纪小,可总也要听一下她们的意见。

    崔弘锦见状点了点头,“从你当初肯挺身而出,主动请缨要嫁给袁五郎时,祖父就知道你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所以,这件事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他轻轻呼了口气,“崔家确实没有从前繁荣富贵了,可这不代表崔家就要倒了,瘦死的骆驼仍旧比马大,依附着这摇摇欲坠的大船,到底还有一线生路。可若是搬出去了无所依靠,那若是真的有一点风浪,可就要跌水里头的。”

    崔翎没有答话,只是轻轻附身行了一礼,然后告辞出去。

    一路上,木槿小声地问,“老伯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崔翎怔了怔,然后回答,“祖父是不想让五房搬出去的,他这是在威胁我啊,假若我建议父亲搬出去,那么以后和安宁伯府就只能当亲戚一样走动了,祖父是不允许父亲再打着安宁伯府的名义出去行事的。”

    她叹了口气,“也罢,这难题还是交给父亲和母亲吧,毕竟日子将来是他们来过,我到底已经出嫁,不好由我来替他们做决定。”

    崔翎这样说着,猛一不小心却觉得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踉跄就摔倒下来。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昨夜又恰好下过雪,青石板路上结了霜冻,滑得很。

    崔翎这样一摔,就滑出去老远,清楚地听到了有一声清脆的骨头裂开的声音。

    她艰难地捧起自己的左手,眼泪汪汪地对着木槿说道,“疼!”

    木槿连忙过去扶她,耳边却听到附近的小树林里一声女子清脆的“噗嗤”声,她转脸过去时,却又没有了声响。

    她心里已经有数,但此时此刻却不是追究的时候,便连忙扶着崔翎问道,“是手掌吗?”

    崔翎疼得眼泪直流,“是,我刚才撑了一下,左手的手掌好像骨折了,都有声音了。不过还好,腿脚腰身都没有别的问题。”

    她抬起头来,问道,“手掌骨折了,是不是要正位?”

    木槿连忙说道,“咱们也不懂,还是别乱折腾了。来,赶紧地回去五房,然后请个跌打大夫看看,包一包。”

    她脚步匆忙,一边哄着崔翎,一边留心着地上。

    果然不远处的青石板路上,她看到了刚才绊倒了崔翎的罪魁祸首,立刻便弯腰将那东西拾了起来。

    傍晚微弱的光线下,一个乌色的木制匣子闪着诡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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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 备用




    崔翎手掌受了伤,急匆匆地赶到了五房。

    但是为了不叫崔成楷知道了着急,又刻意地瞒着,只能忍着痛,将崔弘锦的意思大概地说了一遍。

    她沉声说道,“我估摸着继续住下去跟搬出去,都各有利弊,父亲和母亲还是好生合计一下,看看到底该怎么办。”

    说完这些,额头已有湿漉漉的汗水。

    五郎见崔翎脸色不对,大冬天的冒汗也不大正常,便去瞅木槿。

    果然木槿神情慌张,满脸写着担心。

    他也不发问,便笑着对崔成楷说道,“那岳父大人安心养病,女婿和翎儿过几日再来看您。”

    又偷偷给了安氏身边的嬷嬷一袋子碎银,嘱咐她若几位主子有什么需要,定不能委屈了。

    这便算是告了辞。

    马车上,崔翎这才敢将自己受伤的事告诉五郎,“还好是手掌,若是伤到了腿脚,叫父亲看见了,一定得将他急死。”

    这种时候,她想到的还不是自己。

    五郎真是又怜又恨,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叫槐书将马车调转车头,直接去了王老太医家。

    崔翎不满地说道,“老太医身子还没有好呢,这点小事怎么好惊动他?我估摸着这一下摔得急,最多也就是骨折了,照我说,到街上找个跌打大夫便就成了,哪里还需要这样折腾?”

    她嘟囔起来,“大过年的,摔伤了手掌这样的事也不光彩……”

    五郎听她这样说,却沉下脸来,“从前你那样爱惜自己。怎得现在却又不将自己的身子当一回事了?”

    他轻轻地去扭动崔翎的手掌,眉头皱得老高,“经络是没有问题,但骨头定然是断了的,这厚厚的板子一架,接下来两三个月行动都不自由。”

    看她眉头不时沁出的汗珠,以及紧紧纠结的眉心。他心里就是一阵心疼。

    她那样娇气的人,平时一点苦都不舍得叫她吃,摔成这样,她疼,但是他比她更疼。

    崔翎便不说话了,眼睛里湿润的那点经营亮光出卖了她。

    其实她真的是很疼啊,但是她能怎么样呢?谁叫她倒霉大晚上的在结了冰的青石板路上摔了一跤,还滑了出去,就成了这样了。

    不过。想到了木槿捡起来的那个乌木匣子,她目光便是一凛。

    恰这时五郎问道,“木槿说你刚才是被人陷害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崔翎便委委屈屈将那匣子的事说了,“木槿说我摔倒时她听到有女人的笑声,再回去看时却又没有看着人。当时我疼得不行。没有注意到这点。”

    她抿了抿嘴唇,“若说有人想要害我,安宁伯府中。无非就是长房和二房。”

    长房是因为她拒绝了要在皇帝面前给崔十五说好话,这才结下了仇,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经过上次安宁伯夫人的死,生生变成了大仇。

    二房则就是那个宋梓月了……

    崔翎想了想说道,“那个乌木匣子材料不是寻常的,真的去查,应该不难查到主人。不过我想,若谁想要陷害我,那是不会拿这种目标明显的东西来的。”

    她摇了摇头。“一根树枝或者木棍就足够绊倒我了,何必要拿匣子,木槿说去查了。可真的查到了乌木匣子的主人,想来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

    这种无头冤案,还真的很难查到作案者的手上呢。

    五郎安慰她,“不打紧,慢慢查,查到了乌木匣子的主人,就一定能插到那匣子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什么地点给了什么人,总能顺着蛛丝马迹查到那害你的人身上。”

    他双唇微微抿住,露出个沉冷的笑容,“不论是谁,想要欺负我的妻子,我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不一会儿,便到了王老太医府上,

    王老太医如今已经彻底醒了,只是腿脚不好,暂还不能下地,也厌烦老被人抬来抬去,所以他老人家索性就窝在床榻上,不再下来。

    吃喝拉撒,都在床榻上解决了。

    崔翎到的时候,他正在无聊地看着医书。

    这一整日地躺着,早就已经分辨不清白天和黑夜了,他就是吃饱了睡觉,睡饱了再吃,反正他也没有个老伴管着他,弟子们都忙得很,只有一个小童照顾。

    所以听到五郎和崔翎来了,王老太医还是很激动的。

    他见崔翎的左手掌肿了起来,连忙叫她过去一些,替她看了一看,才松了口气说道,“还好没有骨折,只是伤到了筋,用过药消肿了再好好养些日子便行。”

    王老太医还特地嘱咐道,“可千万不能再左手受力了,否则这伤会成为顽固不化的老伤,每到天冷就会复发,难受得紧。”

    他交代完,让小童去药房拿药,然后老神在在问道,“说吧,又怎么了?”

    自从上回去给崔翎接生,却遭了姜皇后的无妄之灾后,他就晓得这对小夫妻现在是多灾多难体质,尤其是新帝登基之后,五郎看似风光无限,可多少人嫉恨着呢。

    所以,他老人家看到崔翎断了手掌,便自己认定,一定因为外头那些朝斗被连累了。

    崔翎连忙解释,“不是的,就是我回娘家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跤,因为用手掌撑着,结果就……”

    她自己也松了口气,“还好,没有骨折,否则要帮着木板过两个月,那日子真是不敢想。”

    不方便不说,也很美观啊。

    王老太医便有些不信,但他也不说,只是笑着道,“好了,擦点药就没事了,你放心吧。”

    他老人家很无聊,难得有个年轻人来看他,自然抓住了不舍得放走。

    闲扯了一会儿之后。王老太医眯着眼睛说道,“盛京城最近发生的趣闻,你们可是知道啊?”

    崔翎擦了药,也喝了化瘀血的药水,便觉得疼痛稍微好熬一些了。

    她一直都对王老太医那么大年纪还遭受了她的无妄之灾感到抱歉,所以听老人家这样说,自然是不好意思告辞。便索性坐了下来,“除了新帝要选后,其他的好像也没有什么新鲜事。”

    五郎知道王老太医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便连忙问道,“老太医可是听说了什么?”

    王老太医点了点头,“先太子妃白娘娘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先太子的正妃白氏因为怀孕在殉情之时昏倒,后来便被太医诊出怀了身孕,那是十月初的事儿,算起来如今已经是正月。那孩子应该要有四五个月了。

    新帝顾念着皇室血脉稀薄,所以追封了先太子为诚王,虽然白氏还未搬离东宫,但已经不再是东宫太子妃,却变成了诚王妃。

    新帝也当着朝臣的面许诺,不论诚王妃腹中这一胎。是男是女,这爵位都会承袭下去。

    怀的是男嗣,一出生便是亲王。

    怀的若是女孩。先封郡主,等到将来成婚生子,这诚王之位便传给头一个男嗣。

    这件事是整个大盛朝人人皆知的事,大家都因为这个而夸赞新帝仁慈。

    也正是因为如此,白王妃的娘家人才没有闹将起来。

    崔翎皱着眉头问道,“是白王妃出了什么事吗?”

    王老太医叹了口气,“白王妃这一胎也是双生呢,但她的孩子不仅大,还胎位不正,看样子也是要剖腹才能产子的。”

    他目光一下子犀利起来。在五郎脸上瞅了又瞅,“先前我没有赶得上给五夫人剖腹,后来袁家对外声称是五郎做的手术吧?”

    五郎尴尬地点头。“是,是。”

    毕竟事关悦儿,这种事,不能胡乱说出去的。

    便王老太医这样亲密的人,也不能说,所以五郎只好厚着脸皮将功劳揽在了自己身上。

    王老太医冷哼一声,“你我还不知道?你那半桶子的能耐,连自己夫人手掌上的劳损都看不出来,还能拿手术刀?我就呵呵了。”

    不过,他也是个明白的老头子,并不追根究底。

    毕竟,像他这样的关系都隐瞒,可见那最后执刀的人……

    哎,王老太医叹息一声,“好了,我问这个也不是怪你瞒我,我都知道的,我懂的。不过,白娘娘的家人可是已经找到了我头上了,希望我能够出山给白王妃操刀手术。”

    他摇头,“我如今这个鬼样子,如何能够给人剖腹取子?”

    这言下之意……

    五郎连忙说道,“可是我也不能啊!”

    王老太医瞥了他一眼,“知道你不能!我只是提醒一句,若是到时候人家求到你面前来,你可要想要说辞,免得里外不是人。”

    他想了想,见五郎急得不行,还是做了好心人,“实际上,这剖腹取子的手术除了我,也不是没有人可以做到的。我的弟子唐太医,勉强也可以算半个。还有我的师弟尹力,咳咳,他近日正好在盛京呢。”

    走投无路的状况下,说不定白家人会找到五郎。

    可五郎是年轻男子啊,他能给自己的妻子接生,那是因为一来可要承担这个责任,二来也没有好避嫌的。

    再加上他技艺不精,这件事真是为难得很。

    可若是断然拒绝,那白王妃若是因此一尸三命,那白家一定会怪罪五郎的。

    人都是这样,这叫做迁怒。

    所以王老太医提前给五郎提醒,也给了他人选,唐太医虽然勉强能做手术,可却还差了一点,只要找到他师弟尹力,那么这件事就算顺利地过去了。

    也就不用暴露背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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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微服




    幸亏王老太医提前给五郎和崔翎提了醒,白王妃的事,他们才好提前安排。

    否则,若真的到了箭在弦上的时刻,那真的是左右为难。

    将悦儿推出去吧,难免要让她又处在风口浪尖,可若是婉拒,真的发生了人命官司,镇南侯府定然要将袁家看成死敌。

    新帝那也交代不过去。

    皇室血脉稀少,正经的皇室子弟,除了新帝之外,了无一人。

    在皇帝不曾诞育皇子之前,他还要指望白王妃腹中这一胎里有个男孩儿,以作后备。

    他虽是以非常手段登基的,内里大约也害怕白王妃的孩子将来会向他寻仇,可那也是以后的事,先前他需要保证的是,就算他万一出了意外,盛朝的江山也不会落入到他姓手中。

    所以新帝对白王妃这一胎十分重视,这也是迟迟不肯叫白王妃搬出东宫的缘由。

    崔翎和五郎谢过了王老太医,眼看天色已晚,便告辞回了府。

    当夜,五郎就与老太君和大郎说了这事,然后派人去寻找王老太医那传说中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弟尹力。

    尹力其人,是一个传说。

    他和王老太医师出同门,都是当年的国手刘太医的弟子,不过王老太医是入门的首席大弟子,而他则是年龄最小的关门弟子。

    尹力性格放旷,没有踏着师父师兄的步伐进太医院成为御医,而是选择了游山玩水做一名铃医,路上遇见了需要援手的病人,就停下脚步救治,然后继续游山玩水。

    他救过将死的病人。将无数人从鬼门关捞回来。

    不过,他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从不给达官贵人看病,救治的都是平民百姓。

    因此,在民间声望颇高,被尊称为鬼医,取能与死亡抗争之意。

    不过这人行踪不定。很难捉摸,遇到了是福分,没有遇到才是常态。

    再过两月就是刘太医的冥寿,尹力才会回到盛京,王老太医的意思是,他此刻在,未必四个月后还在,所以就该趁着他在的时候,把人给留住。

    五郎办事效率极高。所以崔翎安安心心地把这件事交给了他。

    为了不让悦儿担心,甚至都没有告诉她这件事。

    初三日,廉氏回娘家给利国公夫人贺寿。

    因为不是整寿,又值先皇刚驾崩不久,不好大操大办,所以没有请外人。只自家的孩子们聚在一块儿乐呵一下。

    所以老太君没有过去,不过镇国公府的礼却去得齐整。

    到了晚间,廉氏终于回来。

    她兴致勃勃地对宜宁郡主说道。“我大嫂也对悦儿十分喜欢,家中也恰好在给少卿张罗婚事,原本是想来问问我们这边的意思的,又怕悦儿看不上少卿。”

    袁悦儿被封了常乐郡主,又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这身份了得。

    而廉少卿虽是利国公府的出身,却不是嫡长,嫡三子的身份和悦儿的比,差了不少。

    宜宁郡主说道,“既然如此。那改日找个机会见一见吧。”

    廉氏笑道,“那可是巧,正月初九是贞姐儿的生辰。到时候咱们借着这个名义走一趟亲戚,让悦儿看看少卿如何,咱们也一块儿参谋参谋。”

    她补充了一句说道,“虽然少卿是我侄儿,可这婚姻大事,我还是更看重悦儿的意思,她若是觉得好,那才好,她若是不对眼缘,那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们也不要觉得我面上不好看,没有的事。”

    崔翎知道了这事,就问五郎,“贞姐儿生辰,那位景先生会到吗?”

    她还是有些担心,怕悦儿的心中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坦然轻松。

    那么多年刻骨铭心的感情呢,岂能是说放下就放得下的?

    那不可能。

    五郎想了想,“照道理来说,没有单独给未婚妻子贺寿的道理,不过这回既是要撮合悦儿和廉三,想来是要请一大帮子男男女女一块,这才好有理由创造条件。”

    他挠了挠头,“想来是去的吧。”

    这时,外头木槿来报,“大**过来了。”

    悦儿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棉裙,在冬日里照起了一丝光亮和粉嫩,她不好意思地说道,“五婶婶可是听到三婶婶的话了?”

    崔翎点头,“初九日,贞姐儿生辰,说是安排你和廉少卿见一面。”

    她担忧地望着悦儿,“若是你不想去,可以和你母亲直说,不打紧的。”

    悦儿笑着摇了摇头,“不,我想去。只是……”

    她目光里带着几分怯怯,“只是有些怕,五婶婶,我想叫你陪我一道去。”

    五郎连忙说道,“悦儿,自己的事情总要自己面对的,你不能什么时候都拉着你五婶婶一道,再说,你五婶婶的手掌受了伤,她这阵子不好出门的。”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说话有些生硬。

    于是,便用更柔软的口气说道,“假若你以后真的嫁到了廉家,像这样有可能会碰到景容的机会还有许多,现在你能拉着你五婶婶一道,难道以后各类大小事,都要拉上她吗?”

    他顿了顿,“若是你真的下定了决心,那就从现在起,学着独自面对。当然你若觉得难以面对也行,趁着双方还没有见面,寻个由头拒了也就是了。”

    袁悦儿清亮的眼眸明了又灭,“我已经想好了,既然无缘,那就放手,好好地再寻一个如意郎君便是。”

    她转头问道,“廉三不是最好的男子吗?反正总要嫁人的,倒不如挑个最好的。”

    就算她不能真真切切地爱上他,她也一定会是个合格的妻子。

    送走了悦儿,崔翎责怪地对五郎说道,“悦儿不过是有些害怕,还不够坚定。希望我在身边陪着她,心里好有个底,你又何苦将话说得那样重?”

    看着悦儿那茫然失措的小模样,她都心疼了呢。

    五郎却道,“悦儿总要出嫁的,咱们陪不了她一辈子。就算这次和她一起面对了,那么下次呢。下下次呢,她总要有机会学着成长的。”

    他轻轻呼了口气,“那个景容,我后来派人查过,倒真是个不错的男子,虽然出身低了一点,但胜在才学出众。不过,他和廉家的贞姐儿是娃娃亲,这门亲事定了许多年了。早就彼此认定,没有别人插.入的缝隙。”

    莫说悦儿只是一厢情愿,就算真的两情相悦,这段感情也不容于世。

    那后果太过惨烈,还是及早避免的好。

    五郎见崔翎面上不忍,便又说道。“正如三嫂所说,廉三怕是盛京城里青年才俊中最佼佼者了,若只是为了景容的缘故。与这样好的男子错之交臂,将来悦儿也一定会后悔莫及的。”

    他叹一口气,“所以,我才没有多说什么,只看初九日悦儿自己的观感吧。”

    夫妻两个又嗟叹一回,这才熄灯相拥而睡。

    到了初九那日,崔翎亲自送了悦儿到二门处,低声嘱咐了好几句,这才恋恋不舍地挥手道别。

    廉氏淬了她一口道,“瞧你。这做的什么样子,悦儿是去相看郎君的,也不是羊入虎口。咱们利国公府也不是龙潭虎穴,你担心个什么劲?”

    她故意搂着悦儿说道,“悦儿可不要被你五婶婶吓怕了,跟着三婶,今儿好好乐呵一天。”

    崔翎当然知道廉氏是在开玩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目送她们的马车离开,这才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谁知道才刚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你的手怎么了?”

    崔翎一惊,,忙转过身去,看到一张倾城绝世的面容,正是当今皇帝。

    她连忙福身道安,略显惊讶与惶恐地回答,“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劳皇上挂心,却是无碍的。”

    虽然左手掌并没有骨折,可因为软组织挫伤却肿得老高,加上掌心处被地面刮破,伤得挺不好看,所以每日上过药后,崔翎就让五郎将手掌用纱布包扎起来。

    看起来便像是厚厚的粽子,挺明显的。

    皇帝眉心便是一蹙,目光停留在手掌上不放开,若有所思。

    崔翎被他看得有些不大自在,便勉强笑着说道,“皇上微服私访,是来找大哥的,还是找五郎?”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讪讪的,“大哥应在聚英堂,五郎在家抱孩子。”

    皇帝静默不语,半晌说道,“年节里朝中无事,我在宫中怪寂寞的,往年总是五郎陪着我一起瞎聊,今儿连石小四都没有空闲了。”

    他顿了顿,“我闷不住,便来袁府瞧瞧,看看五郎在做什么。”

    崔翎心下的弦略松,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这一次,笑容里少了紧张,多了几分轻松。

    她说道,“原来是这样啊,听说沐阳伯身子有些不好,石小四这个长孙每日都要侍奉在床榻前尽孝呢,这些日子他可没空出来玩。”

    顿了顿,她这才想起要先请人进去,便忙道,“既然是来寻五郎的,皇上还请这边走。”

    好在二门上也有引路的小厮,崔翎出来送悦儿时也是浩浩荡荡带了不少婆子丫头。

    所以她和皇上虽然走在前头,但后面跟着一大**人呢,也算是避了嫌。

    这一路走着,一向沉默寡言的皇上竟出奇的话多,从老太君的身体谈到了一对双生儿女的教养,再到最近有否煮食什么新菜,这问题层出不穷。

    君臣有别,虽然崔翎觉得这些话无聊得紧,可人家皇上问了,她也只好回答。

    就这样一路说说,便到了五房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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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57 | 显示全部楼层
188 私访

   还未进门,便听到院内五郎一阵哄孩子的声音。

    伴着咿咿呀呀的儿语,五郎一边哄着这个,“怡儿不许吃手指头,脏不脏?来,爹给你糖面棍儿,咬这个!”

    一边又哄着那个,“珂儿不想要躺着?想要飞飞?好,爹和你一块儿玩飞飞。”

    看似手忙脚乱的场景,但却透着无限的温馨。

    皇帝驻足许久,不忍推门将那天伦之乐打断,英俊到魅惑的脸上,露出向往神色。

    他幽幽低叹,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崔翎说道,“这原本该是我的……”

    崔翎听不明白这话中意思,轻轻地皱了皱眉。

    不过下一瞬,皇帝的表情便又如同三月花开,明媚起来。

    她心下便以为,恐怕是皇帝羡慕五郎,也想体会一下这样的父子之情了。

    这样想着,她便笑道,“等皇上成了亲,后宫佳丽如云,定然很快就能儿女绕膝了。”

    皇帝微微一怔,眼中水雾泛起,却强自笑道,“是呢。”

    五郎听到外厢动静,抱着珂儿出来,见是皇帝,大有吃惊之色,“皇上,您……您怎么来了?”

    他四顾相望,见皇帝只带了几个贴身侍卫,显是偷偷溜出宫来的,不由皱了皱眉头说道,“您如今可不是从前了,怎好随意出宫?若是有事,派人召我进宫便是。”

    顿了顿,他忙问道,“是真的找我有事?”

    皇帝冲五郎笑笑,“深宫寂寞,我只是想你了而已。”

    他故意轻挑眉头。“怎得,你不想看到我?”

    这话说得暧昧,加上皇帝那张倾城国色的容颜,如有流光乍泄,妖孽极了。

    崔翎一时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由用怀疑的目光来回看着五郎和皇帝两个。

    她心想,这两人自小在一块儿长大。朝夕相处的,不会是……

    随即她赶紧地摇了摇头,想要将那不靠谱的念头挥之而去,真是的,五郎都和自己成了婚,夫妻恩爱,你侬我侬,孩子都生了一双了,自己这是在想些什么?

    五郎忙将皇帝迎了进去。“皇上出宫,太后知道吗?”

    皇帝一边逗弄着躺在摇篮里乖巧的怡儿,一边回答,“朕跟母后说过。”

    他的目光里带着好奇,“小孩子的手脚怎得这样软?”

    五郎笑着说道,“那是当然。我跟您说。他两个刚出生时,浑身都是软软的,我都不敢抱他们。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疼了或者弄伤了。”

    他见皇上颇有兴趣的模样,不由自主地便自动进入了奶爸模式,将他琢磨出来的育儿经,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连崔翎都听得无聊,偏皇上听着却十分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问几个问题。

    崔翎见这二人聊得投机,便悄悄地退了出去,带着木槿去了厨房。

    刘师傅已经和周乳娘成了亲,如今正是新婚。他们夫妻恩爱,直接体现在了刘师傅的脸上,他不仅面色红润了。还显得年轻了不少。

    见崔翎进来,刘师傅连忙迎了上来,“夫人来了,今儿是想要做点什么新鲜的菜式?”

    崔翎压低声音说道,“皇上来了,整几个新鲜的,要清淡一些。”

    她顿了顿,“今儿这顿你亲自做,也不要叫别人知道,等上桌之前再验过,千万要谨慎小心,不得有一点差错,明白吗?”

    刘师傅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重了,他点头,“是,不能有失,我一定亲力亲为,保证安全。”

    皇上的饮食,是特别需要注意的。

    刘师傅在御膳房呆过,虽然没有亲自给皇上做过菜,但看得多了,也算是有经验的,那些规矩,他也晓得。

    所以,崔翎吩咐下来之后,他便立刻安排了下去,所有食材都是亲力亲为,经过他手里的,一点差错都没有,用尽毕生的功力,做了一顿口味偏清淡的美食。

    皇上和五郎在屋子里从育儿经聊到了京畿卫的事。

    过了正月十五,五郎就该赴任去做那个京畿卫的副指挥使了。

    这可是个炙手可热有实权的职位,皇帝当初非要将五郎安插在这里,虽说也有想要自己的亲信慢慢占据重要位置的心情,但未必也没有要用高位将五郎困在盛京城,好让他时不时地微服私访一番。

    嗯,就像今日这般。

    可任命下达之后,皇帝才发现,那个京畿卫的指挥使孟良,有些……那人手段凌厉,为人苛刻,亦也有几分小肚鸡肠。

    他便对五郎隐隐有几分愧疚。

    本来嘛,觊觎人家的妻子已经够不厚道了,还将人安置在那么一个狠辣的上司手下,不知内里的人,还以为他和五郎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所以皇帝便想着要尽量地让五郎的日子好过一些,他毫无保留地将让亲近的大臣们搜集网罗来的孟良的弱点以及小报告都偷偷地告诉了五郎。

    然后再斩钉截铁地表示,不论将来五郎和孟良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他这个好兄弟一定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五郎这边。

    五郎感激涕零,“皇上,您真是我的好兄弟!”

    皇帝也十分认真地表示,“好兄弟一辈子!”

    两个人在京畿卫的事情上达成了一致之后,便又开始了另一个重大的议题——皇帝的立后和选妃。

    皇帝问五郎的意见,“这几家人选,你觉得哪个更合适一些?”

    与上次在东山别庄时的顾左右而言他不同,这回五郎还是回答了,他略作沉吟,压低声音说道,“若是皇上非要听我的愚见,那我就大胆放肆地说一回吧!”

    他顿了顿,“我觉得,承恩侯梁家的姑娘倒是不错。”

    皇帝目光微动。低声问道,“哦?说说为什么?”

    对他而言,皇后备选的名单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那里面满行的字,没有一个属于他心爱的女子,所以,不论是谁当了皇后,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只是一个位置罢了,谁当还不是一样?

    可若非要他选的话,太后母家承恩侯梁家的姑娘初云,却是一个好的选择。

    当然,他认为的好,只是因为眼看着这些年来太后的隐忍,以及她毕生的遗憾,作为太后如同骨肉一般亲近的儿子,他希望能够在她年迈时。圆她一个梦。

    太后虽然地位尊崇,一直统领后宫,可她这辈子都没有当过皇后。

    这是她最大的遗憾。

    而皇帝想要为她补上这个遗憾,那就是立一名梁氏女为后。

    但这个想法,他一直都闷在心里,谁都没有猜透过。也从来都没有和谁提起过。

    五郎这会儿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他倒是想要知道为什么。

    五郎笑着说道,“大盛朝如今和平昌盛。不是非常时候,不需要铁腕手段的皇后,皇上您的地位稳固,如同泰山般稳健,也不需要母家强大的皇后。相反……”

    他顿了顿,“若是皇后母家太盛,外戚当道,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皇帝挑了挑眉,“所以呢?”

    五郎接着说道,“所以。承恩侯梁家,却是一个好选择。”

    梁家和老太君的娘家一样,都是西陵城的武将出身。靠军功起家。

    老太君的娘家如今还在西陵城中驻扎,而梁家却因为太后而入了盛京城。

    只不过,太后一直都不算盛宠,为人也十分低调,所以梁家并没有因为太后而兴盛起来,不过是因为手中还有部分兵权,所以行事得宜罢了。

    当初太后帮着先皇夺嫡,梁家的功劳,后来换来了分封太后,以及承恩侯的爵禄。

    但先皇多精明的一个人,姜皇后又事事处处要与太后作对,所以承恩侯梁家除了这个爵位,并没有在朝中掌握什么实权。

    梁家,要贵没有贵,要权没有权。

    可正因为如此,才越发适合出一名皇后。

    五郎这里有算是给了皇帝一个名正言顺侧封梁氏女为后的理由,他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阿浚说得有理。”

    他想了想,又问道,“好似嫂夫人的堂妹崔家十五**也在名单之上,不知道那位**性子如何?”

    上一回不知因何事提起了崔家时,禁卫军统领林大人曾说,他的夫人提起过这位崔十五**,乃是盛京城中难得的闺秀,不只琴棋书画了得,容色也是天香国色。

    皇帝因为崔翎的缘故,对崔家的女孩子总是多存了一点幻想,他想要知道那崔十五**是不是真如林大人所言,是个绝好的人选。

    他微微垂头,心中想道,“假若崔十五有三分像她,那就好了……”

    五郎听到这个名字就皱起了眉头,“原不该说我夫人娘家人的坏话,但这崔十五,实在太不像话。”

    他颇有些气愤地说道,“皇上刚才看到翎儿的左手了吧?这都是崔十五干的好事!”

    当日崔翎的手掌摔成了那样之后,五郎不死心,还是派了几个人好好地查了那个乌木匣子的事。

    乌木匣子是崔家三房的一位夫人的,但这匣子已经被送了出去。

    送的恰好是长房的世子夫人。

    五房一个婆子和长房的婆子关系比较好,据证实,十五**见那匣子好看,就拿了回去,所以最后这个匣子属于崔十五。

    至于崔翎摔着的那日,那个时间点,五郎也派人具体地打听过,正正好算出,朝着崔翎经过的路放匣子设置陷阱的人,正好就是崔十五!

    皇帝听完皱了皱眉,目光里闪过一丝狠戾,“原来崔家的十五**这样……厉害啊……”

    他嘴角露出冷冷笑意,“我倒是想见识一下。”

189 少卿

   到了傍晚,皇帝走了没有多久,廉氏便带着悦儿回来了。

    崔翎和宜宁郡主一般心急,都候在老太君的泰安院等信,但等了许久,进来的只有廉氏一人。

    老太君率先发话,“小三媳妇,悦儿呢?她怎么没有来?”

    袁家向来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论是等什么讯儿,都喜欢聚在老太君那里,同样的,那出去办事的人回来也必定第一时间到泰安院来。

    这是好让老太君不必担心的意思,也代表着袁家的向心力。

    袁悦儿虽然性子跳脱,但却是一直都是个十分孝顺的孩子,她也很懂规矩,所以这回她没有跟着廉氏过来,倒还叫人挺惊讶的。

    老太君直觉发生了什么事。

    崔翎也是这样认为,她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廉氏,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廉氏却笑着说道,“瞧祖母担心的,有我在呢,悦儿能出什么事?”

    她上前寻了个空位坐下,一点也不客气地倒了杯水喝,这才说道,“今儿贞姐儿生辰,请了好些个**妹一道去,都是悦儿往日来往过的,一**小姑娘玩得可好了。”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悦儿今儿玩得高兴,不只赏了梅作了诗赋,几个孩子还非要坐着画舫在结了冰的塘上滑,玩了一天累得慌,我见她在马车上睡着了,便直接叫人抬着软轿去了她屋里,老太君这里啊,有我来说明便是了。”

    廉氏这一番解释,众人才放了心。

    老太君笑着说道,“在结了冰的池塘上滑船?也真亏她们想得出来。”

    她说着便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我做姑娘那会儿子,也只敢往冰上扔个陀螺玩,可不敢自个儿坐上去,也不怕翻了掉到冰窟里头,那又得一场好病了。”

    眼看着老太君越说越兴奋,宜宁郡主忍不住咳了一声提醒,“那……少卿……”

    她可没有忘记悦儿今日过去利国公府的主要目的是要相看未来女婿的。

    其实。别看郡主外表雍容端庄淡定,她心里可着急了。

    虽然,廉少卿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性情样貌多少都算是知根知底,必定是个好的,她才肯同意让悦儿去相看的。

    可到底还是不放心。

    郡主多么希望自己也能跟着一道去,但人家廉贞儿的生辰,请的都是年轻的姑娘,她跟着去那这相看的意思就太明显了。万一不成,岂不是反而不美?

    所以,这会儿听到悦儿没事,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就放到了廉少卿的身上去了。

    廉氏掩嘴笑了起来,“实不相瞒,今儿除了少卿和悦儿。我三嫂家的芮姐儿也正好相看人,于是便索性也请了一桌年轻的公子们,接着游梅林的机会。叫悦儿和少卿见了一面。”

    她笑着说道,“回来时我问过悦儿了,她点了头,说少卿还不错,看样子是愿意的了。”

    婚姻大事,自然不是廉氏说两句便就成了的。

    今儿悦儿是累了先回了屋子,可明儿起来,老太君和宜宁郡主总是还要问过她的意思。

    若果真点了头,同意了,那便要和利国公世子夫人通气。然后再按着盛京城名门贵女出阁该有的步序一步步地走。

    常乐郡主的身份摆在这里,婚嫁的手续是一步都不能马虎的。

    所以廉氏也就只点到为止,并没有怎么为自家侄儿说好话。

    在她的立场。手心手背都是肉,少卿和悦儿若能两好合一好,那自然是一件天大的美事,可与其非要将这婚事做成,反而成就了一对怨偶,她还是希望他们各自都能得到一份良缘。

    话虽然如此,但崔翎却还是在散了之后,偷偷去了一趟悦儿的院子。

    她所了解到的内情和老太君宜宁郡主不一样,比廉氏更不知道多了几许,所以同样的一件事,她需要顾虑和担心的东西远比她们更多。

    作为来自同时代的老乡,如今又是悦儿的长辈,她还是自动自觉将这份责任背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总是想要确定了悦儿的心意才肯放心。

    悦儿似乎也在等着崔翎的到来。

    那据说在马车上困倦不堪睡了一路的女孩儿,这会儿正精神抖擞地拉着崔翎说话,“五婶婶,我今儿不只见到了廉少卿,还看到了景容。”

    崔翎眉头一皱,“景容?”

    她就知道今日那个人会去,但悦儿先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能将那个人放下么,怎么才过没有多久,却又对他如此地感兴趣?

    是不是今日又发生了什么?

    她狐疑地问道,“他……他难道对你说了什么?”

    悦儿连忙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景容只是远远地见了一面,并没有说话。我只是终于知道了,原来景容当真是前朝皇族的后裔,他的先祖是轩帝最小的兄弟桂王。”

    当初成王造反,桂王还年纪小,并没有被波及。

    后来盛朝太祖爷攻入帝宫时,他恰正好去了皇陵,算了度过了一劫。

    等到盛朝的江山大定,太祖爷看在桂王不只年幼,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野心,为了在天下人面前博取一个好口碑,便故作大方,饶了桂王一命。

    经此几百年后,桂王一脉的景氏子孙,血脉中早就已经淡忘了当初的帝王之王,只成了普通的平民。

    许是盛朝皇室对前朝的皇室终归还有些忌惮,所以景容的祖父虽然曾经中过三甲,可终其一生,也不过只是个六品小官。

    他的父亲虽在翰林院供过职,还外放做过县丞,但也止步在先辈的六品上,再无进益。

    等到了景容这,恐怕这辈子也无法入仕。只能往大儒清流这方向走了。

    崔翎听了,有些好奇,这隔了不知道多少辈的血缘关系,真的论起来,也不知道稀疏到了什么程度,竟会和轩帝长了同样的面容?

    这也不知道是奇迹,还是天意弄人。

    可悦儿和他说这些干什么?

    她戒备地说道。“就算景容真的景朝的皇族之后,可距那时也已经过了数百年。你可不要乱想,他再好也已经有了未婚妻,那未婚妻还是咱们的姻亲。”

    人活在当世,则必须要遵守当世的生存法则。

    崔翎和悦儿依靠着家族,则必要遵守家族的规矩。

    袁家就算是再护短的一个家族,也不可能纵容着自家的女儿抢了亲戚的男人,这不仅说出来不好听,实在也有违道德。干系还十分重大。

    所以,既然是悦儿自己说了要放下的,那么就必须放下,再也不好轻易地将这份不该有的感情拾起来。

    悦儿见崔翎这样紧张,不由有些好笑,“五婶婶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不靠谱的人?”

    她忙安抚崔翎,“好了啦,我只是告诉你。我今儿发现原来景容生得像轩帝并不是毫无依据的,既然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我就不再执着于相貌了。”

    相貌,不过只是皮囊,是做不得准的。

    就好像她如今这副面容下面,装的却是她这样一个历经了三世的灵魂,又有谁能够想得到呢?

    崔翎终于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她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么廉少卿呢?三嫂说你觉得他不错。”

    悦儿轻轻一笑,“嗯。是不错,人品相貌才华出身,都是一等一的。为人还十分细致,也……”

    她目光微动,嘴角露出动人笑容,“他还挺有趣的。”

    崔翎不解问道,“有趣?”

    用有趣来形容一个人品相貌才华出身都一等一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大般配呢。

    悦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说,就是挺有趣的。看起来虽然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内里却有些……”

    她凑近崔翎的耳边说道,“有些逗比。”

    崔翎惊讶地问道,“啥?逗比?”

    她脑海里立刻想到了上蹿下跳跟个猴子似的石修谨,他那副嘴无遮拦的模样,跳脚的样子,这才是深深刻上了逗比烙印的人。

    不会吧?连老太君都交口称赞过的人呢,廉少卿可以用逗比这个词语来形容吗?

    悦儿笑着说道,“五婶婶你不知道,就因为贞姐儿一句若是春夏去利国公府游玩,便可以划船,这货便叫人将府库里的画舫给扛了出来,说这几夜霜冻地厉害,荷塘上的冰块一定十分结实,非要滑冰呢。”

    她接着说,“我就知道,这几日这种天气,冰塘并不怎么厚,若单个地滑个人还行,可实在不足以支撑起画舫的重量来,所以坚决地不肯上船去。”

    崔翎想象了一下,问道,“那么别人呢?他们都上船了吗?”

    悦儿摇了摇头,“原本倒是有几家**跃跃欲试的,但后来看我和贞姐儿不肯上去,便都不好意思上。所以,最后只有廉少卿,景容,还有昌邑侯家的一位公子上去了。”

    她掩住嘴笑得欢,“不出所料,那船翻了,那三个人都掉入了冰窟窿。昌邑侯家的公子会水,便将离他近的景容救了,那廉少卿却是连喝了好几口冰水,才叫随从给救了上去的。”

    崔翎听了张开口愣住,“确实有些逗比……”

    她转头问道,“可是廉少卿今日出了大丑,丢了大脸,你为何却还是觉得他不错?你和三嫂是这样说的吧?廉少卿不错,这门婚事你愿意。”

    悦儿脸上的表情蓦得变得严肃起来,过了良久她幽幽叹了一声,“五婶婶你是知道我的,我心里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忘记那个人……可这头,又总不能因为这个无法说出口去的感情,就不成婚了。”

    她顿了顿,“与其嫁个像教科书一样完美的男人,倒不如选个像我五叔那样看上去很美,但实际上很逗的人,这样才接地气不是吗?”

190 入宫

   崔翎微微愣了愣,随即心想,当初她嫁给五郎时也不曾想过会有今日这般幸福。

    可见怎样的开始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两个人相处的过程,倘若能够互相包容,互相体谅,即便是不在一个节奏上的两个人,也有机会走到一起。

    或许,外表出类拔萃内心逗比二货的廉少卿对悦儿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她笑着说道,“既然你心里有了主意,我和你五叔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如此,悦儿的婚事便算是有了个明确的走向,利国公府廉三公子那头对她也甚是满意,于是两家互相约定了个日子,便按着该有的步骤开始行进。

    过了十五之后,崔翎便按照约定将崔成楷和安氏,以及三个弟弟妹妹们接到了南庄。

    因为安宁伯崔弘锦的那番话,崔家五房深思熟虑之后,便没有再提分家的事。

    毕竟,想要日子过得自在是一回事,可这年月,脱离开了家族独自生存,也并不容易。

    尤其是安氏所出的三个孩子都还不曾婚嫁,这在不在安宁伯府,关系着未来的姻缘和前程,与分出去单过的差别实在太大。

    所以,去南庄的事便只说是崔成楷的病需要静养,所以去外头庄子上休息一阵子。

    安宁伯崔弘锦心里如同明镜,见五房没有再提分家的事,倒是松了口气,自然是准了。

    自从那日和崔翎一番深谈之后,崔弘锦也察觉到了自己若再消沉,崔家即将不保。

    所以,他痛定思痛,便幡然起悔。开始管起了家务事。

    先是世子夫人赵氏,既然赵氏好端端的称病,将一摊子事都撇清了不理,那么安宁伯便以雷厉风行之势,神不知鬼不觉地解除了赵氏的管家之职。

    本来是要将权力直接交给长房的长媳的,可崔谨的妻子还在安胎,暂时不好劳神多思。所以崔弘锦便召崔谨一番密探,等到过了之后,这掌家之职就到了崔谨手上。

    说是代母掌事,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赵氏是被打入了“冷宫”。

    赵氏先还不以为然,崔谨是她肚皮里生出来的孩子,等到将来,这管事的权力不还是要乖乖送到她手上?

    但时日久了,终于还是发现了那么一丝不对劲。

    二月上旬。皇帝恢复朝政,安宁伯崔弘锦以年纪老迈为由,请求将世袭的伯爵位交移交,自己则跟新帝求了一个散人的虚号,打算回老家清州荣养。

    世子夫人赵氏正得意盼望了多年终于要盼来伯夫人的诰封,谁知道峰回路转。皇帝颁布的旨意中,却直接跳过了世子一层,将安宁伯的爵位封给了崔谨。

    这伯夫人自然也就给了崔谨的妻子黄氏。

    此举不只令世子和世子夫人赵氏错愕。也令朝野之间举朝惊诧。

    大盛朝自先帝爷开国之日起,到今日,足有三四百年。

    但除了原先的镇国大将军在活着的时候,直接将镇国公位给了自己的长子袁大郎之外,还没有人,在活着的时候,将爵位传给儿子的。

    更何况,安宁伯崔弘锦这是自己活着,长子活着,却直接将爵位给了嫡长孙。

    这实在有些不符合人伦世道。

    但崔弘锦态度坚决。圣旨也已经下达,显然之前就是已经和新帝商议好了的,所以面对坊间各种奇怪的言语。他很淡定,丝毫都没有被动摇,也不见恼怒。

    世子在崔弘锦的书房前哀嚎哭诉过几回,都没有被允许入内,世子夫人找了娘家广陵侯的人几次相说也无果。

    原也有些老臣想要以礼法纲纪来说服皇帝收回成命,但皇帝却笑着说道,“众卿家若是想提前将爵位交给儿孙,只要陈情合理得宜,朕自然也准。”

    这便是不容置疑的意思了。

    皇帝除了圣旨外,不日还将勋书铁卷都交给了崔谨,这件事便板上钉钉。

    新帝虽然性子宽厚,比较好说话,但一定决定了的事,却十分坚定,并不是闻风就动的墙头草,所以,朝臣们觉得既已经如此,那已经毫无回旋之地,便也只有罢了。

    世子和世子夫人得不到声援,便也只能偃旗息鼓,只是那股气被憋在心中,当真是吐不出,也咽不回去。

    谁叫抢了他们爵位的人,恰正是他们的长子呢?

    就算心里各种不爽憋屈,但难道还能当着崔谨的面说,崔弘锦不公?

    世子夫人赵氏想要在继承了爵位的儿子面前摆太夫人的谱,所以便明着要求拿回掌家的权利,这是她的试探,也是她对府里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的告示。

    她想要宣称,虽然做不了安宁伯夫人,可她还是安宁伯的老娘,这地位一点都没有比先前低,反而更加尊贵了。

    可如今的安宁伯崔谨却直截了当地拒了她。

    他说话虽然没有那么伤人,但言语之中,却只有一个意思,祖父要我承爵,有个条件是,不准母亲您再干涉内务。

    崔谨安慰赵氏,“反正母亲年纪也大了,黄氏也能干,不如安心将家里的事交给她,您就好好过过抱孙的日子,安享晚年就好。”

    赵氏气得不轻。

    她这些年来上头一直被太夫人压着,管了那么多年的家,但却落不到一个好字。

    本想崔弘锦退下来后,自己当家做主人的。

    可崔弘锦倒是退下来了,这主人啊换了自己的儿子当。

    好吧,当不成安宁伯的夫人,当安宁伯的母亲似乎也不错,她也想摆摆太夫人的谱,可谁料到,儿子却一点也不买账。

    赵氏满腹牢骚无人能诉说,只能憋在心中,憋得久了,竟当真病倒了。

    崔十五见母亲很快地消瘦下来。不知道骂了多少次兄嫂狼心狗肺,连打包行李出门回了老家清州的老伯爷崔弘锦也未能幸免。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寒冬已过,春暖花开,已是三月末。

    在举行了一场宫宴之后,新帝终于确定了皇后的人选,果然是承恩侯府梁家的姑娘。钦天监选定了佳期,五月中旬就是个上吉的好日子。

    虽然赶了点,但皇帝登基之后,内务府就在准备大婚的事宜,所以一应物品都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女方那边赶一赶嫁妆,倒是也来得及。

    崔十五知晓了名单十分失望。

    前几日宫宴,她分明察觉到了新帝对她炙热的目光,也配合着那目光。展现出了她最美丽的风姿,后来新帝还单独来找她说过会话,言语中多是对她的好奇和喜欢。

    她仔细观察过,新帝唯独对她如此,对别的**都十分冷淡。

    所以,一度以来。她都认为唯有自己才可能问鼎皇后之位。

    她甚至在兄嫂面前说下了大话,大胆而放肆地说,将来若是她成了皇后。必定不会让他们好过之类的狠话。

    可谁知道却……

    皇帝立后的旨意之后,便是四妃封分。

    崔十五心想,或许皇帝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可碍于太后的威势,不得不要封太后娘家的姑娘为后,所以这四妃中,一定便有自己的名字。

    贵德贤淑四妃,虽然在皇后之下,但却也是一方主位。

    只要生了儿子,将来母以子贵。成为慈安殿的太后娘娘,也未可知。

    当今皇上,先皇。乃至先帝,都不是正宫嫡出,只要占了先机,成就帝王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崔十五这样想着,便信心满满地等着传旨的公公。

    但她又一次失望了。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世子夫人虽然也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但却还是安慰崔十五,“不能入宫,也没什么,盛京城的贵族子弟中挑一个如意郎君,将来还能回家看看娘,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话若是换了以往说,崔十五自然也十分认同。

    当不了皇后四妃,那还是挑个门第高出身好的男人嫁了,最好是嫡长,这样将来她还能掌理家事,跟她母亲一样威风。

    可前些日子她见过了皇帝。

    皇帝素来以相貌闻名于世,身如柳枝,貌若潘安,举手投足间的风流姿态,真是令人一见倾心,再见沉沦。

    崔十五被皇帝几次媚眼电到,如今夜里梦中,满心满眼都是他了。

    见过如此出色的男人,一想到盛京城中的高门贵公子中,有一大半都是肥头大耳的蠢货,她就觉得不耐烦。

    倒也有生得好的,可那些若不是门第不够,就是出身不高,再不然就是庶出,能够配得上她的男人,实在没有几个。

    就那区区几个,还都订了亲,不然就是娶了妻。

    正当崔十五闷闷不乐之际,皇帝终于送来了圣旨,“安宁伯府十五**崔芙,面如秋月,仪态端方,贞敏谨慧,上甚悦之,特封一品芙华夫人,赐芙蓉宫主位。”

    盛朝的后.宫,除了皇后之外,便只有四妃。

    四妃之上设夫人,是景朝才有的惯例。

    如今新帝在贵德贤淑四妃之上,特地设置了一个夫人,令举朝又哗然了。

    崔十五却十分得意,她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是皇帝深爱上了她,可又拗不过太后,这才封了梁家女为后。

    这夫人,则是对她的补偿。

    帝宫中,皇极殿,传旨太监对新帝说了在安宁伯府的见闻。

    新帝抬起头来,揉了揉眉头,“哦,知道了。”

    如此风轻云淡,好似完全都没有放在心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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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58 | 显示全部楼层
191 邀请

   五郎走马上任有些日子了,这个京畿卫副指挥使当得威风,就一件事不甚如意。

    那就是指挥使孟良大人对他,总是诸多挑剔。

    不过他本来就是皇帝空降下来的,面对上峰的质疑和为难,心里也早有准备。

    崔翎也安慰他,不论是官场还是俗世,大部分人都有欺生的心理。

    府衙来了张新面孔,彼此之间又不是很了解,还是上头突然安插下来的,不论是谁,心里多少都会有点不舒服。

    换了那些老于世故的,纵然表面上笑得如这三月里的春风,背地里也难免要有些闲话。

    何况这位孟指挥使以不通人情,不够圆滑出的名,对五郎自然格外苛刻。

    五郎在人前一副铁汉子风轻云淡的模样,在妻子面前却显得十分委屈。

    他爱娇似地道,“我倒不是怕事,也不是想躲懒,凭良心说,孟指挥使虽然喜欢找我麻烦,但他并非没事找事,也是我自己做得不好,才让人有隙可寻。”

    五郎一会儿看看珂儿,一会儿看看怡儿,这两个小家伙都已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他十分不舍又带了几分怜惜地说道,“我只是一下子被那么多事务缠身,忙得跟个转不停的陀螺似的,都没有时间和孩子们一块儿玩,有些可惜罢了。”

    自从去了京畿卫执事,五郎每夜都很晚回家,孩子们必定已经入睡。

    多数时候,他就只能忍着,实在忍不住了,才让人将两个孩子抱来,看一会儿算过个瘾,然后再叫人悄悄抱回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五郎满腹爱子之情,却只能大半夜地看着孩子的睡颜一解。

    他忍不住有些暗自嘀咕,为什么当初皇帝非要让他到京畿卫当值。权利是有了,可累啊!

    崔翎想了想,也只好安慰他,“大抵是因为这个位置重要,皇帝除了你,也没有更能够信任得过的人了吧。”

    她冲着他微微一笑,“你不是说和皇上是好兄弟来着?这点苦就受不了了?”

    五郎当然不是因为怕吃苦,他只是相对于建功立业,更喜欢和妻儿在一起罢了。

    不过他辛苦一些,其实也是有好处的。

    至少每天晚上不管他归家多晚。总有一份崔翎亲手制作的夜宵给他温着。

    夜里若他忽然起了什么特别的兴致。无论多么荒唐。她也因为多怀了一份体谅疼惜之心,总是格外迁就和满足他。

    这日正是良辰吉日,皇后和四妃还未入宫,崔十五却被一顶小轿接入了宫中。

    芙华夫人先于皇后和四妃承恩受宠。一时羡煞旁人,坊间都惊叹这份盛宠,思量着崔氏女素来有好生养的名声,这芙华夫人若是一举得子,那该……

    安宁伯府赵夫人因为女儿得宠,总算一洗先前的憋屈。

    再加上老安宁伯崔弘锦果然带着轻衣简从回了老家清州,这府里她自认为没有压制得住她的人了,便越发张狂起来。

    赵夫人到底是崔谨生母,若是管束太过。又唯恐人说他不孝,所以安宁伯好生为难,他又新近得了差事,在府中的时间少了,到底还是叫赵夫人作威作福了一把。

    崔翎听闻了安宁伯府的事。倒也不大放在心上。

    反正五房借着崔成楷养病的借口,早就在南庄过着逍遥自在的小日子,不必搅合进安宁伯府这潭浑水,赵夫人再怎么折腾,只要伯府不倒,就和她没有关系。

    至于安宁伯府,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富贵兴许不能,但安稳度日尚还是可的。

    不过,崔翎这样聪慧的人,可不觉得皇帝对崔十五仅仅一面之缘,就能有多么的情深意重。

    要知道,皇上的演技可是一等一的,这些年来,能从先皇和姜皇后的眼皮底下平安无事地学到了一身本事,还不让人发觉,皇上深不可测啊。

    所以,崔翎难免便琢磨出来他这招捧杀,真是跟先皇学得惟妙惟肖,先将崔十五高高捧起,然后再狠狠摔下,今日崔十五有多么得意,他日就有多么失落。

    不过,她还是不明白,皇帝和崔十五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对一个女子下这样的狠手。

    她去问五郎。

    五郎也想不明白所以然,“可能是那日宴会上,崔十五无意中得罪了皇上了吧。”

    他压低声音偷偷说道,“别看皇上闷声不响的,但他其实挺记仇,而且他是那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忍得住的人,一定是崔十五不小心得罪了他,哎!”

    至今都无法忘记,当年石小六在先生面前检举还是九王的皇上看小黄书,虽然皇上当时笑眯眯的,好像十分宽容大度,但两年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石小六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翻出了一堆小黄书,丢了个大脸。

    事后五郎才晓得,这都是皇上的手笔!

    这等隐忍,这等忍辱负重,皇上本来就是非常人。

    五郎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得罪了皇上的崔十五,以后的日子一定过得十分精彩。

    崔十五对五郎和崔翎来说,到底只是个闲杂人等,所以对这件事的讨论就此结束。

    如今摆在崔翎面前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这些八卦,而是五郎正是踏入仕程,她这个副指挥使夫人也要不得不时常被拉出来溜溜,所以夫人交际嘛。

    她看着桌上孟指挥使夫人发来的请柬,有些头疼地问五郎,“孟夫人后日要在家里办个茶会,邀请的都是京畿卫中同僚的夫人,这样的聚会,你说我可以不去吗?”

    素来以混吃等死过好日子为目标的崔翎,平生最讨厌的事,就是参加这些花会茶会。

    和一**素不相识的人聚在一起,明明心里尴尬地要死,还要不断露出开心的笑容,彼此寒暄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嘴上灿若莲花,心里却不知道吐槽了几层。

    这种聚会看不到一点真心,充斥着八卦和势力,她很不喜欢。

    五郎毫不在意地说道。“不想去就别去了,随便找个借口应付了便行。孟良是我的上峰,他处处为难我是本分,难不成也要让他的夫人为难我的夫人?这可不行。”

    他想了想,越发觉得自己说的是对的,“对,就说你每日要服侍老太君走不开。”

    这话倒不是假的。

    老太君这个冬日过得好端端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春竟然又病倒了。

    也不是什么大病,还是陈年旧疾。可到底是年纪大了。一点小病就将她击垮得够呛。

    崔翎这几日折腾着药膳的方子。正在绞尽脑汁去想前世的时候听说过的偏方,为了能够确实地帮得上老太君的忙,她还常常去王老太医的府上请教。

    王老太医有时候嫌弃她烦,就叫小童送了一大摞的医书给她。

    所以。崔翎最近除了要带孩子,照顾老太君,一有空还要研习医书,钻研一下食疗的法子。

    她最近确实有些忙。

    但这不是不去孟夫人茶会的理由。

    伺候老太君有的是下人,寻常人家也不会由孙媳妇亲自给祖母做药膳,顶多也就是晨昏定省,人家固存着这样的思维,一定觉得这是崔翎不想来的借口。

    到时候徒惹是非。

    崔翎想了半晌还是道,“我看我还是得去。”

    她其实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不想去陌生人开的茶会,主要也是怕麻烦。

    五郎京畿卫的那些同僚品级都不高,大部分都是寒门子弟出身,他们的夫人多也是小家碧玉,就是孟良的夫人。她父亲也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

    倒不是崔翎市侩,也不是她势力,她骨子里是现代人,并没有太大的等级阶级之分,不会因为对方是小门小户出身,而她是世家贵女,就看不起人。

    她觉得为难的是,孟夫人是五郎上峰的夫人,可出身却比不上她,会不会心里有所不高兴?而其他的同僚夫人们会不会觉得她在,就没有共同的话题,谈话也拘束了?

    但思来想去,崔翎觉得自己还是放下自己的想法,去参加这次茶会。

    她不想留下高傲的名声,影响五郎在孟良心中的形象,更不想因为她,而让五郎在同僚间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五郎是真的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所以崔翎非要坚持去参加什么茶会,他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他向来是忠诚的爱妻党徒,妻子说了要去,他就算再为难,也不能反对。

    但不反对,不代表不唠叨。

    五郎一个劲地嘱咐崔翎,若是遇到了孟夫人为难,不必在乎他的面子,该反驳的反驳,该下脸的下脸,该拂袖走人的时候走人。

    他似乎认定了崔翎会是受欺负的那一方,忙着给她打气,“你虽然是副指挥使的夫人,比孟夫人低了那么一级,可你是镇国公府袁家的儿媳妇,就冲着这一点,也不要害怕,更不要低声下气,忍气吞声。”

    崔翎觉得五郎最近越发爱碎碎念了。

    可爱碎碎念的五郎也越发可爱。

    这个外表完美内心中二的青年,是她的丈夫啊。

    他一心一意地爱着她,想着她,不顾世俗的评价和舆۰论,只希望她可以过得舒心,就冲着这份心意,唠叨得像个小老头子的五郎她也毫不介意地接受了!

    崔翎微笑着凑过脸去,双唇迅雷不及掩耳地含住了五郎的,将他满腹的唠叨都堵在了喉间。

192 激荡

   既然决定了要去孟夫人的茶会,崔翎自然不能毫无准备。

    第二日,她先是请教了对盛京城各家各事都有些了解的三嫂廉氏,摸清楚了孟夫人请柬上所罗列出来的各位夫人到底谁是谁,她们的夫君各任什么职位。

    廉氏身边的陪嫁嬷嬷很有些手段,不到半日功夫,就将那些黄夫人张夫人李夫人的底细打听了个详实。

    出身哪里,父兄在何处任职,生育了几名子女,平素有什么喜好。

    崔翎想知道的,廉氏都给了她答案。

    她十分感激,许诺着要为了廉氏这份仗义,单独为她做一次大餐。

    廉氏毫不客气地应了,又嘱咐她说道,“这次宴会的主人是孟良的夫人,所以黄夫人张夫人李夫人都是次要的,只要言语上温和有礼不得罪便可,关键的还是这位孟夫人。”

    她未出阁时也时常张罗这些花会饮宴,对这种“夫人外交”十分熟悉。

    所以,特特地说道,“孟夫人的事儿能打听出来的都在这儿了,但旁人打听出来的到底有限,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觉得五弟妹不妨去问问大嫂看看。”

    袁家大郎和京畿卫的指挥使孟良曾经是同窗。

    虽然不算至交好友,但也没有什么嫌隙,偶尔在老师生辰之日,也会小聚一下。

    宜宁郡主作为家属,也曾参加过几回这样的聚会,孟夫人也在,她们应当是见过几次的才对。

    廉氏指了这条明路,崔翎感激万分。

    她从三房的宅子出来就径直去了勤勉堂。

    宜宁郡主是最知道崔翎的性子的,晓得她竟然为了五郎开始出门应酬,又是惊讶又是赞叹。

    她笑着说道,“孟夫人的性子如何,你来问我倒是问对了人。”

    因为孟指挥使的为人素来刻薄,所以他人缘很差,与他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几乎没有。勉强有几个没有嫌隙的,已经不容易。

    大郎倒算是其中一个。

    那些与孟指挥使大人不对盘的,他们的夫人自然也不会刻意和孟夫人交好。

    所以,孟夫人好不容易开一回茶会,能邀请的人,也不过就是孟大人麾下的同僚内人,除此之外,竟再也找不出别人来了。

    宜宁郡主因好几回看到孟夫人在恩师生辰聚会宴上形单影只孤零零地坐,所以有些觉得可怜,便过去陪她聊了一聊。

    谁料到。孟大人虽然不大讨人喜欢。这位孟夫人却是位妙人呢。

    崔翎歪着脑袋问。“妙人?怎么个妙法?”

    她承认她的好奇心完全被宜宁郡主给勾搭起来了,有些亟不可待得想要知道孟夫人妙在何处。

    郡主掩嘴笑道,“孟夫人会卜卦。”

    她见崔翎张大了嘴巴,不由笑得更浓。“这玩意我也不大明白,就是一筒子竹签,看着挺寻常的,摇一摇,不管落出来什么,她总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别说,还真的挺准。”

    崔翎将信将疑,她觉得一切算命算卦,都是带着投机的。说的都是些大多人都能沾上边的段子,多半都是装神弄鬼。

    前世的时候,她也有女下属没事就爱算个塔罗牌的,那些判词其实说白了大多数人都能套用得上一点,纯粹就是闹着玩的。

    那些东西。很多时候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

    而她不信那些。

    但宜宁郡主这样说了,她便只好笑笑,“听起来倒的确很让人好奇。”

    郡主见崔翎一副不信的神情,反倒笑得更欢,“你三嫂告诉过你,孟夫人是山东王氏的远脉出身,她父亲王之焕只做到了七品。但她一定没有告诉你……”

    她话音一转,“王之焕是推背老人的弟子呢。”

    推背老人是盛朝民间的一个传说,据说他不知道从何处得到了一张推背图,上知天地,下知未来,往前五百年的事门儿清,往后五百年的事也都能演算出来。

    崔翎是听说过这个人的,但她一直以为这仅指是个传说。

    没有想到,还真的有这个人,孟夫人的父亲王之焕竟还师出推背老人的门下。

    她一时有些傻眼,弱弱地问,“是真的?”

    宜宁郡主面容微肃,“王之焕是先帝开元初的状元,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他本来有机会得到一个盛好的前程,甚至位极人臣的,不过他给自己算了一卦,说他这辈子只能做到七品官。后来,他就真的止步于七品。”

    她顿了顿,忽而嘴角露出一抹浅淡微笑,“不过有些事,事在人为,谁知道是真是假呢。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只姑妄听之罢了。”

    崔翎想了想,也是,孟夫人会不会占卜算卦,对她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

    这种事当个八卦听听也就算了,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于是,她便撇开话题,继续问道,“孟夫人平素喜欢什么?是茶道吗?我瞧人家都喜欢开花会,她却要设茶宴。但我对茶道可是一点都不懂,我只会牛饮,不懂品茶,这可怎么办啊?”

    宜宁郡主点了点头,“别看孟大人是个莽汉,孟夫人可风雅得很,她确实十分爱茶,在这一点上,你还是得去问问你四嫂,她是风雅人,懂这些。”

    她笑着将崔翎推出门去,“明日就要茶会,时间可紧,你快点去找你四嫂去,我这儿等茶会过了再来,我正好找你有事儿呢。”

    苏子画听闻崔翎的来意,倒是起了兴致,“茶道看着简单,可其中的学问啊,可深得很,来,你坐下,听我跟你好好说一说。”

    崔翎一看这个架势,就想到了初次拜见苏子画的场景,不由头皮有些发麻。

    她连忙说道,“茶道这件事,光是看着也不简单啊,对我来说,别说一天两天,就是一年两年都未必学得到精髓。”

    为了不让自己枯坐在这里看四嫂演示一下午,她卖力地说道,“这样的修身养性。等以后我有空了再来请教四嫂,这会儿就先随便说点让我应应急。譬如,面对像孟夫人这样好茶道的人,我该如何应对?”

    自从崔翎嫁到袁家之后,苏子画自觉自己身上的仙气已经被消磨地差不多了。

    后来又生了老三瑷哥儿,她的日子就整日在这三个儿子身上耗了。

    偏生袁四郎虽然生了一副魁梧的身板,但却最爱粘着她,她好不容易将儿子们安顿好了,还得安顿丈夫,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

    说起来。她也有近一年没有好好地秀过茶艺了吧?

    好不容易崔翎来请教。苏子画觉得总算可以借机露一手。谁知道却被如此嫌弃。

    她一时便有些情绪低落起来,“若五弟妹只是要应付孟夫人,就不必担心什么,你是客。又身份尊贵,非比寻常,孟夫人虽然是五郎上峰的妻子,可她必定不会为难你,非要让你秀茶艺的。”

    苏子画有些无精打采地说道,“她沏茶给你,你就接,然后喝便是了。慢慢品,不要一口吞进。跟牛饮似的。”

    她冲着崔翎摆了摆手,“该如何饮茶,我记得前年我和你突击过一回,你没有忘记吧?没有忘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好教你了。”

    崔翎觉得有一点点愧疚。看来四嫂是憋足了劲想要给自己表演一次茶道的,可她却无情地拒绝了四嫂的美意。

    想了想,她上前攀着苏子画的手臂说道,“四嫂,你就原谅我一回吧,下回,我答应你,下回等我得空,一定特特地来跟你好好学一学这茶道,就算不能成大家,也得有一手拿得出手的茶艺,你说好吗?”

    她附带又说了好些好话,终于将苏子画脸上的愁容给驱散。

    苏子画忍不住笑着用手指去点崔翎的鼻尖,“你呀,真拿你没有办法。”

    她叫丫头从书架上取了本茶经过来,“拿去好歹翻一翻,也不求你能甚解,但大抵若是提起,总要知道一点的。”

    崔翎捧着书打开一看,看到里面还密密麻麻地写着注脚,感觉又回到了从前大学快要考试的前夜,她手中拿着的这本就好比是学习成绩好的同学记录的笔记,有一种一书在手,天下我有的豪迈。

    她郑重地谢过了四嫂,又郑重地许诺,“四嫂,等着我!”

    夜里五郎回来,听说崔翎因为明日的茶会一连跑了三位嫂嫂的住所虚心请教,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虽然他心里并不当孟夫人的茶会是一回事,可崔翎为他而努力的样子他都看到了。

    他油然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在此之前,他和崔翎之间,其实一直都是他付出比较多,也是他更在乎她。

    他很确信自己对她的感情和心意,可有时候他不能确定她对他是否也是一样的感情。

    成婚夜时,她的那番话,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她的行动也证明,她并不是那样冷心绝情的女人。

    可偶尔五郎也还是会想,若他真的战死在了西北边疆,崔翎是不是会真的如同她所说的那样风轻云淡,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他也不求自己的妻子会像二嫂眷恋二哥那样直到现在还追思过往,可是假若他死了,她却一滴伤心的泪都不流,他会难过的。

    而现在,崔翎的表现却毫无置疑地证明了她对他的爱,一点都不比他想象中的浅。

    虽然她从来不曾有过甜言蜜语,可她却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在默默地爱着他,为他着想。

    五郎的心激荡了。

193 赴宴

   翌日晨起,崔翎便梳妆打扮。

    经过昨日一番打听,她晓得孟府上并无什么特殊的喜庆,只是孟夫人不知道起了什么兴子,忽然想要邀请同僚的夫人们小聚。

    既是这等场合,她便也不特别隆重地打扮。

    一身酡色的裙衫,既不显得寡素,却又不十分艳丽,恰好映衬这四月春风,人也看起来精神些。

    头上没有簪金着翠,只戴了一个攒珠钗环,中间一颗南珠有拇指大小,隐隐闪着流光,简单却又不失贵气。

    其实,按照崔翎自己的想法,倒是想要戴个金头面什么的,越俗气越好。

    好叫孟夫人晓得她是个俗气的人,以后再有这种风雅的茶会什么的,自动忽略她才好,也省得她麻烦。

    但这样一来,岂不是叫要叫人暗地里笑话五郎如此风姿的人物,却娶了个俗物做妻子吗?

    崔翎摇头叹息,大盛朝就是这点太麻烦了。

    她自己在社交场合的一个行差踏错,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还会有损五郎的颜面,往大了里面说,还要影响袁家的声誉,真是……

    叫人不得不将自己打扮得高大上啊!

    五郎看着穿衣镜前左顾右盼的妻子,觉得她身上好似会发光,亮得令人炫目。

    他忽然有些舍不得叫她出门见人,只想好好地将她藏在家中,珍之重之地宝贝着。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灼人,叫崔翎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做什么那样瞧人?”

    一大清早的,看五郎这浑身的架势,就好像是森林里的大野狼,随时都要向她这个小白兔扑过来一样。

    她想着,便主动上前给予安慰一吻,“我好不容易弄好的头发,衣裳也整整齐齐的。你可不许打什么歪主意,就是想,也不是现在。”

    五郎微微一愣,随即便露出会心一笑。

    他想。虽然刚才他只是纯粹被崔翎的美丽晃到了眼呆滞了一下,并没有心存其他的杂念,可换来这甜蜜的许诺,被误会一下也是值得的。

    等准备停当,崔翎吩咐了周乳娘和桔梗几句,又吻了两个孩子的额头,便跟着五郎出门。

    五郎今日并不沐休,他将崔翎送到孟大人府上后,还是要去京畿卫衙门当值的,当然他本该早就出门。只是为了要和她一起走,今日出发地略晚了一些。

    他原本是骑马的,但这会儿为了多和妻子耳磨厮鬓一番,便让槐书牵着马,自己则躲进了马车中。

    两人就这样一路说着悄悄话。很快就到了孟大人的府门前。

    五郎低声叮嘱她,“若是和孟夫人张夫人黄夫人等聊得来,不妨多玩一会儿,我看你平素也没有什么交际,有个谈得来的人彼此来往一下,也没什么不好。不过……”

    他话锋一转,“倘若觉得合不来。也不必勉强,随便找个理由离开便是了。”

    顶多也就是被说一句,袁五夫人有些孤傲,不大好相处。

    可名门世家的贵女贵媳,有些傲气不也是正常的吗?

    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诟病。

    崔翎笑着点点头,“好了。你都说了多少次了,唠叨鬼!”

    她轻轻摸了摸五郎的手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虽然不比你聪明,可也不笨啊。我会看着办的,你放心。”

    不过只是一个丈夫同僚夫人之间的聚会,对前世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大小宴会的崔翎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不过这种事,她是不会告诉五郎的。

    其实,她还蛮享受五郎对她的这种关心,以及像奶爸似的喋喋不休的。

    崔翎从马车上下来,便有婆子迎上前来,“是袁副指挥使夫人吗?”

    没有叫她袁五夫人,而是副指挥使夫人。

    崔翎眉头微微一挑,却并未答话。

    这种应答,还是看木槿的。

    木槿也是个惯会看眼色的,临来之前,还被宜宁郡主身边的嬷嬷抓去吩咐了好几次,对这些弯弯绕绕门儿清。

    她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点了点头说,“是袁五夫人。”

    那婆子身子微微一动,随即做了个请的姿势,“还请夫人快进去,我家夫人在里头恭候多时了。”

    崔翎看了看天色,这才不过辰时三刻。

    盛朝去人家家中拜访做客,一般都是在午时之前到,大部分都是在辰末巳初到,以示对主人的恭敬。

    她算是掐着点儿来的,既不算特别早,当然离迟也是远得很的。

    可这婆子却说孟夫人已经恭候多时……

    府里的下人的素质,很多时候都直接体现出了主人的水平。

    譬如作风严谨却又温馨和谐的袁家的奴仆,就和乱成一锅粥的崔家的下人,有着天壤之别,截然不同。

    孟府上迎客的婆子,却是如此不会说话,虽说可能是受到孟大人的影响,可孟夫人若是个伶俐的,也断然不会如此。

    做客的最喜欢主家伶俐知分寸,这样虽然有时候不够亲密,显得过分客气疏离,可却不会太累,因为对方懂得进退,也晓得如何让客人更自在,所以当客人的就会很轻松。

    可若是遇到不怎么会说话的,号称自己一片赤诚之心,或者脾气直说话直接的,那就要小心了。

    这世间有许多误会,都是从这不会说话四字上头而起。

    崔翎心中便怀着几分警戒,想着待会儿可千万不要多说话才好,若是不小心说多了,这位孟夫人借机爬上梯来,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她这样想着,便对木槿使了一个颜色,两个相视一笑,便不再说话。

    孟府并不是很大,虽然也建造了亭台楼阁水榭和花园,但面积也不过就是四分之一个五房现在居住的宅子而已。

    所以很快,崔翎和木槿便跟着那婆子穿过了回廊,来到了一处名叫咏茶居的所在。

    咏茶居临水而造,是一座水榭。

    此时四月春风温暖和煦。但临水的地方却还是有些冷的。

    所以孟夫人便令人在水榭的栏杆上挂了一层纱幔,从里头能看得清外头的风景,荷塘新叶脆绿,虽然还没有大朵盛开的荷花。却偶尔能看得到一两个花骨朵儿。

    偶尔会小风吹过,一阵微波,将纱幔的一角吹起,能看到满目苍翠。

    看起来倒的确有些风雅意境。

    崔翎和木槿进了那水榭,她带来的婆子们则被引路的婆子带着去了附近的院子里歇息。

    有一个身着天青色素色麻衣的中年妇人迎上前来,“妹妹来了!”

    崔翎定睛一看,只看那中年妇人比看起来和宜宁郡主年龄相仿,却没有郡主保养得宜,看起来更老相一些。

    孟夫人不只穿得素净,头上也钗环全无。只簪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

    素淡雅致之极,像极了从田园山水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可崔翎却还是觉得,宜宁郡主这样的富贵雍容之态更显得好看一些,孟夫人这身打扮雅则雅矣,却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几岁。而且脸色也显得不大好看。

    不过,她可不是多事的人。

    孟夫人喜欢华贵还是素淡,和她一毛钱干系都没有的,她也不过只是腹诽一下,才不会真的将自己的想法泄露出去呢。

    崔翎连忙回答,“袁崔氏见过孟夫人。”

    她轻轻福了一身,算了行了礼。

    孟夫人望着崔翎看了好半晌。笑着说道,“我原还道黄夫人家的娟姐儿算得上是绝色了,这会儿看到妹妹才晓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她连忙作亲近状挽了崔翎的手进来,请了她上座。

    崔翎对这种碰一个踩一个的恭维很是不喜欢,也幸亏这会儿就她一个人在。那位黄夫人或者娟姐儿都没有来,否则孟夫人此举不是在给她树敌吗?

    再说,她知道这副皮囊生得好,可越是长相美丽的人,其实最想听到的夸赞不是外表好看。而是有内涵有本事有能力,而不希望别人拿她的容貌说事。

    崔翎也是如此。

    所以,从这么一句话,她就明白了那迎客的婆子为何那么不会说话,这不,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主子,必定会有什么用的下人啊!

    刚开场,孟夫人就给她来了这么一出,倒让原本觉得不过就是个茶会,混混也就过去了的崔翎,心情有些忐忑起来。

    她想了想,还是笑笑说道,“孟夫人过奖了,外表不过只是一张皮囊,就算生得好一些,也是爹妈给的,不值得夸耀。”

    迎合孟夫人的风格,这句话说得略不要脸,但她觉得必须得这样说,孟夫人才会明白过来,才不至于在黄夫人啊娟姐儿啊什么的来了之后,继续这样信口雌黄。

    果然,孟夫人听了这话,微微一愣。

    随即,她掩嘴笑道,“瞧我,妹妹可别见怪,我性子比较直,说话喜欢直来直往,不喜欢藏着掖着,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妹妹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崔翎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位孟夫人交不到朋友了。

    照道理来说,孟夫人是京畿卫指挥使的夫人,她的丈夫掌握了盛京城的京畿,这是多么炙手可热的职位,多么红极一时的权臣,多的是人想要巴结才对。

    就算那些世家大族的贵命妇们不肯与她来往,朝臣的妻女也总愿意和她凑在一处,这对于自家男人的仕途是有好处的。

    可这位孟夫人开个茶会,却也只能叫得动丈夫下属的夫人,实在是,有些寒掺呢。

    崔翎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接她这话,恰好这时,有婆子来回禀,“黄夫人张夫人一块儿到了,娟**也来了。”

194 贵人

   孟夫人便连忙对着身边的丫头说道,“快点叫大**二**都出来!”

    她转脸对崔翎无奈地笑一笑,“客人都来了,她两个倒好,磨磨蹭蹭的还躲着不出来,倒让妹妹见笑了。”

    崔翎忙道,“论起来是我今日来得早了些,可怪不得她们。”

    正说着,黄夫人和娟姐儿从外头进来。

    黄夫人略有些微胖,娟姐儿则生了一副好相貌,她们似与孟夫人很熟,还未上前,便笑着说起话来。

    孟夫人迎了她们两个过来,连忙介绍给崔翎认识,“这是京畿卫所黄经历的夫人,这是她长女娟姐儿了。”

    她转身对着黄夫人说道,“这位是袁副指挥使的夫人,镇国公府袁五夫人。”

    京畿卫所的经历大人,是正五品的官职,在指挥使和副指挥使之下的第一人。

    这些来之前,崔翎都已经跟五郎问清楚了。

    还未到来的张夫人是张司务的家眷,司务正五品。

    而李夫人的丈夫则是卫所的大队长,虽然是从六品,但手中却掌握着京畿卫的人员调度,也算是个要职。

    崔翎和黄夫人彼此寒暄了一阵,便笑着各自入了座。

    她直觉地感受到,黄夫人面对她时,还是十分拘谨的,似是并不知道该怎样与她相处,倒是娟姐儿,一直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她。

    那目光里带着几分诧异,也有几分计量,令人怪不舒服的。

    但崔翎却只是微笑着举起手中的杯盏,看着纱幔缝隙中青翠茂绿的青青荷叶,并不说话。

    这时,孟夫人的两个女儿姗姗来迟。

    孟夫人不赞同地瞥了那两个女孩子一眼,然后将她们拉到崔翎身前介绍,“这是我的长女朝颜,快要满十五岁了。那是次女夕颜,今年十三。”

    她轻轻推了两个孩子一把,“还不快见过袁五婶婶。”

    朝颜倒是乖巧,连忙福身行了礼。

    夕颜却有些扭捏。缩在姐姐后头胡乱地跟着福身。

    孟夫人见状,便深深叹了口气,她面上讪讪地说道,“妹妹还请不要见怪,这两个孩子刚从老家出来没有多久,礼数还没有学全。”

    崔翎立刻想到三嫂廉氏身边的嬷嬷打听来的,孟大人是寒门出身,真正靠着自身的才能爬到这个位置的。

    孟家的人۰大部分都还在老家呆着,如今在盛京城的,也就是孟大人这一房。

    家乡的孟老夫人借口要留个念想。强留两位**在老家长大,直到去年,她们两个都差不多要到了婚嫁的年龄,这才让孟夫人坚决地接了出来。

    但错过了教养的最好年龄,很多东西都已经定了型。就算孟夫人花了再多钱请了宫里头出来的嬷嬷教养,可这两位**还是有些不大上台面。

    廉氏那时候设身处地地想过,女儿的教养一定是孟夫人最大的遗憾。

    她也深以为是。

    崔翎一边说着,“孟夫人客气了,朝颜和夕颜不只名字好听,人也都乖巧呢。”

    她一边心里想着,这两个姑娘虽然畏畏缩缩。连那位娟姐儿一半的大气都及不上,可眼神却很正,透着一股单纯劲儿。

    这两位孟**的观感,比黄娟要好太多。

    就如同一块璞玉,就算没有经过精雕细琢,可是本质里的东西却是瞒不过人的。她倒是挺喜欢她们的。

    夕颜闻言,偷偷地抬头看了崔翎一眼。

    眼神里单纯只是有些好奇,随后就是惊诧,然后又显出真诚的欣赏来。

    可当对上崔翎的目光时,她又立刻垂下头来。像只受惊了的小鹿一般,害羞地不知道要将手往哪里放。

    崔翎便笑了起来,她对着夕颜问道,“我看这几上好多茶叶,有些认得,有些认不得,能不能请孟二**过来陪我一起认认?”

    她话音刚落,孟夕颜还未来得及回答,却听旁边的黄娟清脆的嗓音说道,“我认得,袁五夫人,我来给您讲解吧?”

    黄夫人看起来是个老实人,见了黄娟这出格的举动,立刻小声呵斥她,“娟儿,你怎么好插嘴?”

    黄娟却满不在意地说道,“袁五夫人想要知道这些是什么茶叶,我恰好都认得,就想要指给她认识,这怎么叫插嘴?”

    她转过脸,眼神里透着坚定问道,“袁五夫人您说对不对?”

    崔翎自然不好说不对,便笑笑说道,“那夕颜和娟姐儿都来吧。”

    她转脸看到朝颜脸上也露出跃跃欲试的向往,便索性招了招手,“朝颜**也来。我虽然虚长了你们一辈,承你们唤一声婶婶,但咱们的年纪其实都差不多算是相仿呢。”

    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但崔翎成婚早啊,她还差几个月才满十七岁呢,勉强也算得上和这几个姑娘是同龄。

    这话显然很能调节气氛,朝颜和夕颜闻言都微微露出了笑容,自动自觉得聚到了她身侧。

    看着两个素来沉默寡言的女儿跟崔翎相处得倒是不错,孟夫人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她暗自叹了口气,身边的嬷嬷却压低声音说道,“夫人放心,袁五夫人看起来心思纯良,是个善心的人,她既肯叫两位**近身,以后必定也……”

    孟夫人连忙打断那婆子,“好了,我知道。”

    她轻声说道,“你去看看厨房那边,有没有准备好。听说袁五夫人对美食极有造诣,自己也会做,这回的午宴一定要一鸣惊人才好。”

    那嬷嬷听了吩咐,立刻就去了。

    孟夫人便走到黄夫人身边与她聊起天来。

    黄夫人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说道,“您一片苦心办了这个茶会,也叫了我们家娟姐儿,本意也是为了她好,偏生这孩子不懂事……”

    她悄悄握住孟夫人的手,“是我没有教好她,先替她给您陪个不是,等回了家,我一定好好教训她。”

    孟夫人摇了摇头。“黄经历辅佐了我家老孟这么多年,你我也一直以来都是至交好友,这些年来,能这样请了就来的。也就只有你了。”

    她顿了顿,“娟姐儿的心思,我也懂,这怪不得她。倒是你,和我说这些生分的话干嘛?”

    这两句话她倒是动了真感情说的,眼角还隐约有着泪光,“要不是我家老孟做人如此……两个孩子又被家乡的老夫人给耽误了,我又何必……”

    黄夫人将视线往与几个姑娘相谈甚欢的崔翎身上望去,压低声音问道,“那位袁五夫人。当真是那几个孩子的贵人?”

    她紧接着问道,“几个孩子的红鸾星,真的都与袁五夫人有关联?”

    孟夫人的脸色晦暗不明,良久才缓缓地点头,“是。卦象上说,袁五夫人是这几个孩子的贵人呢。”

    她目光微动,小声说道,“袁五夫人是世家贵女的出身,嫁的又是国公府邸,是真正的名流贵妇,有她提携。朝颜和夕颜的婚事,或许能有好的着落,可不就是贵人吗?”

    孟朝颜年纪不小,孟夕颜也已经到了要说亲的年纪。

    孟大人虽然是炙手可热的权臣,可他没有勋位,那些世家公府自然是看不上他两个女儿的。

    那些门第高贵但已经没落的贵族后人。想要攀附孟家的人也不是没有,可都碍于孟大人在外头的名声,望而却步。

    可退而求其次,从家世比孟家要低的人家里找女婿,京畿卫指挥使孟良大人却也有自己的傲气和自尊心。他老人家不肯。

    再加上两位**一直都在乡下长大,没有受过规矩,没有读过书,连正经的女工都没有好好学过,穿衣打扮不说,言谈举止也畏畏缩缩的,有些上不大得台面。

    所以,这两位的亲事便一直都不太好说。

    从去年朝颜夕颜姐妹从家乡上盛京城后,孟夫人就已经开始到处想方设法要为两个女儿找个好婆家,可如今快要两年了,都没有个意向。

    既然孟大人不肯将女儿低嫁,非要往上高攀,那也得有能够认识贵介公子的途径啊。

    孟夫人自己也不是盛京城出生的,在这里没有什么手帕交姐妹淘,就算后来结识了两位,可也都被孟大人的名声给吓退了。

    镇国公夫人宜宁郡主倒是对她还算和善,可人家那是金枝玉叶,对她客气那是皇室风范,她们之间还没有熟络到能提这种要求的份上。

    再说,郡主身边认识的人,身份都太高了,虽说是要高攀,可若是对方的家世太高,那也会摔下来的,还是得对得上才行。

    孟夫人不认识什么名门贵妇,连上流社会的准入证都没有,贵介公子的影子都摸不着一个,又谈何婚嫁的事?

    孟夫人也是心里太着急了,才会想到要替女儿们算一卦。

    结果,这一卦算出了红鸾星的贵人方位,这细细一推算啊,竟就是袁副指挥使的夫人崔翎。

    所以,孟夫人才会这样突然就要办这什么茶会,邀请袁五夫人过府一聚。

    明着是京畿卫同僚夫人之间的聚会,其实是想要将自己的两个女儿介绍给崔翎认识,假若能得到袁五夫人的认同,将来多走动走动,说不定还有别的造化呢。

    崔翎隐约感觉到了孟夫人和黄夫人交头接耳地有些奇怪。

    但她并不知道原来孟夫人这神秘兮兮的就是为了这件事,还一直心怀忐忑着,好在娟姐儿虽然功利心强,但对这些茶叶的介绍还是挺全面的,她也权当做是受科普了。

    过不多久,张夫人李夫人也到了。

195 弄儿

   孟夫人的茶会和崔翎预想的一样,既枯燥又乏味。

    那些茶经里临时抱佛脚突击学习的茶道知识,真的临阵时,其实一点都派不上用场。因为照本宣科咬文嚼字,也许能糊弄一下不懂的人,但明眼人一看就是死记硬背。那样会很滑稽。

    所以,她便索性闭嘴。

    只是微笑着倾听,遇到不明白的,也没有关系。

    崔翎只需要睁大眼睛去看表现欲十分强烈的黄娟,则自然会有解答。

    比起孟朝颜和孟夕颜的羞涩怯懦,黄娟则显得十分热情,当然她道行还浅,并不能将这种功力表现得更加自如,倒叫人觉得怕怕的。

    不过,也幸亏有了黄娟,否则崔翎今日恐怕连点头微笑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一整日的应酬下来,崔翎觉得自己快要累坏了。

    原来出门交际,是这样的,明明昏昏欲睡,却非要表现出兴致勃勃的模样,明明无聊得要死,却还是要卯足了劲头称赞对方。

    这简直就是考验演技的活动嘛!

    好不容易熬到了申时,崔翎便起身告辞,“家中还有两个小的,老太君又身子有恙,实在不能久留。”

    孟夫人原是打算了要留晚膳的,已经和孟大人说好了,等到衙门里的公事完了,就请五郎一块儿过来。

    她没有想到崔翎这个时候就要离开。

    偏偏这理由充分,她还找不到可以强留的借口。

    黄夫人便上来打圆场,“我听我们家老黄说,指挥使大人他们今日也要在孟府小聚,到时候富指挥使大人也要来。”

    她笑着说道,“不如,袁五夫人再等等?”

    崔翎睫毛微动,“我也很想,但家里实在是走不开。”

    她细细观察孟夫人的脸色。见孟夫人一直都在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心里便有所顿悟。

    想了想,还是笑着说道,“今日实在是不能留了。改日我赔罪,请各位过来我家里小聚吧。”

    她回头去看孟家两姐妹,“你们两个可一定要来。”

    孟夫人得了这句承诺,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便也不再执着,笑着说道,“既然是家里有事,那我再强留,就显得不近人情了,那就改日再去贵府上拜访。”

    盛京城人人都知道镇国公府袁家早就分了家,可人人也知道这家分了等于没有分。

    不过就是隔了堵围墙。三五步路就能到的,仍旧每日聚在一处,三不五时地家宴。

    能进到袁家五房的宅子,就等于踏进了镇国公府的大门。

    两个女儿能有这样的荣幸结识袁五夫人,外面的人想必会对她们有所改观。

    崔翎回到家不久。五郎也回来了。

    她有些诧异,“不是说孟指挥使要和你们聚餐吗?”

    五郎撇了撇嘴,“我和他不对盘,懒得应酬这些,听说你回来了,便直接告了辞。”

    他嘿嘿一笑,“难得有一天能这样早回来。我当然得立刻回家看看我的宝贝孩子们。”

    正说话间,五郎就让人去请两位乳娘将孩子们抱上来。

    作为一个二十四孝奶爸,他好几天没有逗孩子了,心里面痒得慌。

    崔翎却有些不安,“你这样不好吧?不论如何,他总是你的上峰。”

    她自己不顾挽留执意离开孟府。已经觉得有些欠妥当了,五郎又如此不给孟大人面子,按照孟大人传说中瑕疵必报的性子,岂不是要吃大亏?

    五郎却毫不在意地笑笑,“你放心吧。孟大人最近不敢罚我太过。”

    他故意想要挑起崔翎的好奇心,“你道为何?”

    崔翎抿嘴一笑,“自然是为了他家两位千金的婚事了,我猜的可对?”

    假若刚开始的时候她没有察觉,可到了后面,孟夫人一个劲地将话题绕到了女儿们的身上时,她就是再蠢也有所察觉了。

    先前她也听三嫂廉氏身边的嬷嬷提起过孟家千金的婚嫁现状,那正可用高不成低不就来形容。

    眼看着孟朝颜的年岁越发大了,可却还没有说亲,孟夫人不着急才怪。

    所以,今日这个茶会,目的并不是联络同僚夫人之间的感情,而是想要借由她,好让孟夫人的两位女儿能攀到上流社会的边边角。

    将来,也好为她们说亲增加一点砝码。

    毕竟袁家和五郎都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如今盛朝最炙手可热的家族,能和袁家沾上边,是许多人心之向往的。

    五郎拍掌笑道,“还是翎儿聪慧。”

    他见四下无人,上前在崔翎脸上吧唧一口,“黄大人偷偷告诉我的,孟大人的两位千金其实原来并不是无人问津,只是孟大人将来提亲的人得罪光了,后来的人心有余悸,便再也无人肯踏孟府的门槛。”

    掌握京畿的指挥使大人之女呢,有多少人想要与孟大人结交。

    哪怕孟家的两位千金都是从乡下出来的,但这不妨碍她们的炙手可热。

    可孟大人对上门提亲的人总是诸多挑剔不满,他说话又刻薄,将那些人得罪了遍。

    连作保的中人也被殃及。

    后来这名声传出去了,家里有适龄二郎的人家便连考虑都不想考虑。

    毕竟都是要脸面的人家,被女方如此苛刻地嫌弃,都咽不下这口气的,也不是非要有事求着巴结着孟家,所以一时门庭冷落起来。

    倒是那些真的有事要巴结着孟家的人,孟大人就更看不上了。

    如此,一年过去,就再也没有人想到孟家的女儿。

    那盛京城里素来喜好撮合人姻缘的那些夫人们,也都不肯再为孟氏女说亲,这便给耽误了下来。

    孟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才将孟大人的倔性子给压住了。

    所以,这次请崔翎上门,也是孟大人同意了的,他肯配合,就说明短期之内不会再故意地为难五郎。

    崔翎心里腹诽这个黄大人好生八卦,一个大男人背后说这些儿女姻缘的事,有些不大地道。

    可听说了这些,却还是明白了孟夫人的着急。

    她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对五郎说道,“我答应了孟夫人改日在家里办个宴会邀请这些同僚的夫人来小聚。”

    五郎还未回答,她又道,“我其实也不喜欢这样的麻烦,但孟家两位姑娘人品性情都不错,若是举手之劳,能够帮到她们,我也是愿意的。”

    崔翎笑着望向五郎,“反正我只是邀请了她们到家里来玩了几回,什么保都没有做,也没有多说什么,将来就是有什么闲话,也说不到我头上去。”

    五郎不理会这些,“随你去吧,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可不管这些。”

    他瞥见两个孩子来了,连忙起身去接,迅速进入了超级奶爸模式,“哎呀,好些天没有看到爹爹了,想我了吧?”

    两个孩子八个多月了,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却可以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怡儿安静些,只是冲着五郎微微笑着。

    珂儿可什么都不管,直接抱着五郎的脸朝他脖子上啃过去。

    他如今已经长了四个小牙齿,还挺尖锐的,咬得又紧。

    饶是五郎皮粗肉厚,还是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刺痛,他忙去挠珂儿的咯吱窝,好不容易叫那熊孩子撒了口。

    他假作板脸,恶狠狠地对珂儿说道,“我是你老子,你是我儿子,当儿子的可不能这样对自己的老子,这是不孝,大不孝,要被罚的,你听明白了?”

    珂儿睁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晶亮亮地望着五郎。

    半晌,忽然咯咯地笑,“老子,老子,老子,咯咯咯咯!”

    五郎和崔翎同时震惊,两个人面有菜色地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痛苦地挠着头,“天,这孩子开口说话了,可为什么第一个学会说的,竟然是老子!”

    珂儿不知道自己做错了,看到父亲母亲这样表情,还觉得自己很棒。

    他十分自豪地昂首挺胸,带着一种藐视苍生的高傲和自信,继续说着,“老子,老子,老子!”

    然后,便是重复的“老子”,像复读机一样无限循环。

    崔翎立刻愤愤地对五郎说道,“瞧你,让你在孩子们面前说话注意点,不就是被咬了一口吗?也不疼,干嘛要这样口不择言!”

    她连忙上前轻轻捂住珂儿的嘴,“不能这样说话,不要学坏的。珂儿,如果你是想说爹爹,来,跟着娘念,爹~爹!”

    珂儿莫名其妙地往这里她一眼,然后十分嫌弃地转过身去,用肉嘟嘟的手臂拍了拍依旧傻笑的怡儿,“老子,老子,老子,咯咯咯咯。”

    崔翎头疼地呻.吟一声,面对珂儿的时候,她总是觉得很无力,这孩子不仅闹腾,还很皮,很皮,很皮。

    她只好板着脸,努力地去纠正,“是爹爹,爹爹,爹爹!”

    五郎也焦头烂额中,跟着崔翎一起努力地叫,“爹爹,爹爹,爹爹!”

    皇帝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五郎和崔翎一起对着珂儿叫爹爹,而珂儿则是一副很牛掰的模样傲气地自称“老子”。

    他简直有些瞠目结舌,“阿浚,嫂子,你们这是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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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5:59 | 显示全部楼层
196 太学

   崔翎回头,猛然看到皇帝一身低调的常服俏生生立在门口,心中便是一惊。

    她连忙拉了拉五郎的衣袖,起身盈盈拜下,“参见皇上。”

    皇帝上前挡了挡,“袁五嫂何必见外,朕一早就说过了,私底下咱们还像从前那样相处,不必如此拘谨。”

    双手微抬,不期然触碰到了那双莹白如玉的纤手。

    他浑身一阵轻微的战栗,在心中掀开滔天巨浪,眼眸中变幻莫测,不知起了多少波澜。

    但再抬起头来时,却又是一朵至尊至贵的高岭之花,一尘不染,遗世独立。

    皇帝敛眉想,她的手指这样温暖,好像三月里的春风,又像四月的和煦暖阳。

    自从上回他微服私访之后,似乎就迷上了这小游戏。

    皇帝在还是九王之时就常来镇国公府溜达,所以门上的人基本都还认得他。

    九五之尊,亲临国公府,若是不知晓便也罢了,分明晓得贵人的身份,谁又敢拦着他?是不要脑袋了吗?

    头一回二回,身为国公府主人的袁大郎和宜宁郡主还会特特地出来迎接招待。

    但皇帝直截了当地说了,他之所以一有空就想着溜到镇国公府,就是想保留最后一块自由的乐土,想在这里得到从前一样的待遇。

    袁大郎思来想去,从前皇帝还不曾是皇帝之时,因他和五郎以及宜宁郡主的关系,在国公府简直就像是大半个主人,不仅来去自如,也从来没有人特意招待他。

    就像是自家的兄弟子侄。

    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皇帝身份已改,今时早不同往日。

    就算皇帝还是从前亲近袁家的九王,可袁家却不能没有自知之明继续将皇帝看成是从前的九王。

    帝王的宠爱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能被捧得多高,就能被摔得多惨烈。

    大郎是个谨慎清醒的人。晓得不能当真还像从前那样。

    但皇帝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他也不好反驳,所以便只能听之任之,每当皇帝微服私访。得到消息之后,他便只假装不知。

    反正皇帝其实主要还是想要去找五郎,若他真的慎重地接待,反而多事了。

    自此,镇国公府袁家的大门,对皇帝来说就是敞开的。

    而五房的宅子与镇国公府相连,因为拆了一堵墙,在那重新辟了个月牙形的门洞儿,虽也做了门,但这门却只是摆设。寻常从不落锁。

    所以,皇帝只要能进镇国公府,自然便能够摸到五房的宅子,畅通无阻。

    五郎行了礼,抬头时恰好看到皇上眼波里来不及收敛的最后一丝荡漾。

    他心中微微有些诧异。随即却笑着对崔翎说道,“皇上来了,你下去准备些点心茶果来。”

    时已近傍晚,天色有些微黑,快要到用晚膳的时间了。

    这个点,皇上应该在宫里头陪着太后娘娘用膳,或在皇极殿阅览奏章。

    不然崔十五新晋了芙华夫人。刚进宫没有多久,算起来正是恩爱情浓的时候。

    皇上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五郎虽然在家人和朋友面前并不如他在坊间的名声那样精明睿智,甚至时不时犯些傻气,可这只不过是因为他从不对信任的人设防。

    可方才皇帝那贪恋的目光太过炙热,让他有些……

    他连忙摇了摇头,心中想道。不,不会的,皇上最是讲究兄弟情义,他绝不会对兄弟的妻子心怀不该有的心思。

    再说,他的翎儿和皇上之间统共也就没有见过几回。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

    翎儿不只是已婚妇人,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虽然她的容貌确实堪称姣丽,可皇帝可不是没有见识的男子。

    他从前特意在宫外置办了一座园子,里面都是朝中想要巴结他的大臣为他搜集来的绝色,姿容比崔翎更出色的,比比皆是。

    皇帝不会因为美色,而对臣子的妻子动心。

    若说还有别的?

    五郎如今能想起来的,也就是在西北时,崔翎曾经动手做过些美食,还分给过当时还是九王的皇上用。

    可能做出美味的食物,只是锦上添花的技能,还不足以支撑起一个男人对她全部的爱慕。

    就好像他,爱上崔翎,不是因为她的美色,不是因为她会做好吃的食物,而是被她特立独行的性格所吸引。

    但这不是一次两次见面就可以做到的,需要长久的相处,才可以慢慢体会。

    皇帝见五郎脸上神情怪异,还一个劲地摇头,不由好奇问道,“阿浚,你在做啥?”

    他轻轻笑,“还有刚才,你对着小珂儿喊爹,是不是我听错了?”

    五郎看到皇帝表情十分自然,就和从前一样,眼神里透着明朗和真诚。

    心事可以掩盖,但眼神和表情却藏不住伪装。

    如果真的像他刚才想的那样,皇帝对翎儿有不一样的心思,那么看待他的眼神就不会是这样的了。

    自古君王冲冠一怒为红颜,强取豪夺臣子的妻子,这样的荒唐事,也不是没有过。

    前朝还曾经有过抢了自己儿媳妇的皇帝,在寻常百姓家中足可以被世人口水吞噬的故事,可在帝王之家,却不会有人记得这样的荒唐。

    还有人写诗赞美他们恩爱呢。

    什么是帝王?他就是法令,就是舆۰论,就是标准。

    五郎这样想着,不由有些暗暗愧疚,觉得自己是错怪了皇帝。

    他忙笑着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珂儿鬼精鬼精的,好的不学,偏抓住我的错处不放,还叫唤上了瘾,怎么都改不掉。”

    皇帝却轻轻一笑,“不过只是小婴儿一时学话,也值得你紧张成这样?”

    他轻轻拍了拍五郎的肩膀,“你放心吧,等到明儿睡一觉起来,小珂儿许就忘记了呢。反倒是你们,越紧张,他就越觉得好玩儿,越不改了怎么办?”

    五郎见这段时间他光顾着和皇帝说话,没有理会珂儿,那孩子倒真的不再“老子老子”得喊了。

    他想着关心则乱,或许这件事真没有他和翎儿想得那样严重。

    崔翎很快便将准备的茶果点心送了上来,还让人将两个孩子抱了回去,她自己则轻轻福身,然后也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就变得十分安静。

    五郎以为,皇帝微服私访,说不定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对他说。

    他连忙问道,“皇上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皇帝垂头饮茶,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都追随着那抹令他魂牵梦萦的裙角。

    他心里一股巨大的怅然若失,仿佛心中被生生掏空了一半,有些痒,有些不舒服,还有些疼。

    天子出宫,并不是那样容易的事,而且还要冒着一定的风险。

    如今盛朝皇室,除了他再没有别的男嗣留存,白王妃腹中的双生儿中,倒是有太医隐约暗示过其中有男孩儿,可到底还没有降世。

    假若他在宫外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大盛朝的江山就岌岌可危了。

    皇帝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排除了重重阻挠才能出宫微服私访的。

    而他费那样多的力气,只不过是想偷偷地看她一眼,一眼就好。

    皇帝微微怔了怔,随即笑着说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听说孟良对你仍旧吹胡子瞪眼睛的,就想来看看你是不是受了委屈。”

    他懒洋洋地歪着头,一双清亮迷人的眼眸上上下下打量着五郎,“看起来倒还好,也没有无精打采,看来你是经受住了孟良的考验。”

    五郎心中一暖,原来皇帝是特地为了他才来的。

    他心里内疚,话便特别得多,说着说着,便将孟夫人邀请崔翎去她府上开茶会的事儿也都抖了出去。

    皇帝眼皮微抬,“孟良有一对女儿啊?”

    随即便就将话题岔了开去,“听说瑀哥儿明年想要入太学院?”

    五郎点了点头,“我是听四哥提起过,好像四嫂有这么一个打算。”

    他微微皱眉,“不过太学院直送的名额有限,咱们家的已经给了大哥儿去,瑀哥儿若是想要进去,必须要经过层层选拔,靠自己的努力。”

    太学院是盛朝规格最高的学府,三年一考,只有四品以上大员的直系子女以及勋贵子弟才有报考的资格。

    出于对开国元勋的敬意,倒是给了几家陪着太祖爷打过江山的勋贵公府一个便宜,每家每代都能推举一个孩子直送进去。

    其余的人,若是想要进入这家最高学府,就必须通过层层选拔。

    六艺是基本,除此之外,还要掌握一门特殊的才艺,才好让考官印象深刻。

    瑀哥儿才七岁,就算到明年也不过八岁,在报考者之中,年纪偏小。

    就算脑力上及得过其他人,可个子摆在那,骑射上头天然就弱了几分,再加上才艺部分,他毕竟年幼,总是要多吃一点亏的。

    偏生镇国公府的直送名额给了袁大郎和宜宁郡主的长子,就是如今的镇国公世子,瑀哥儿若是想要明年就进太学院,就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

    不然,就只好再等三年。

    但这样的难题,对于皇帝来说,却根本就不是问题。

    他笑着说道,“我晓得瑀哥儿一向都有自己的 主意,他喜欢靠自己赢得胜利。但朕倒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197 绮旎

   袁四郎和苏子画对瑀哥儿这次考学都十分重视,暗地里也有想办法找过门路。

    如今,皇帝金口玉言能给行个便宜,五郎自然不会拒绝。

    瑀哥儿虽然傲气,事事都想用自己的能力证明,可身在大盛朝最富贵鼎盛的权臣家族,他的人生注定会享受各种优待和特权。

    人生而不平等,贵族和草芥云泥之别,生在权贵之家,原本就比别人多许多机会和便宜。

    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特意回避的。

    五郎笑着替瑀哥儿应下,忽然想到了他的小舅子崔谚。

    那孩子比瑀哥儿小上一些,假若安宁伯府不曾发生那许多的变故,也该是要到了进学的年纪。

    可崔成楷如今那副模样,自顾尚且不暇,哪有余力指教他读书?

    太学院的门槛高,崔谚不只年纪小,学问也不够,是没有可能进去的,可太学院隔壁的白鹭书院,却是专门招收刚进学的小童的。

    五郎想,崔成楷还在养病,谚哥儿的教养一时顾不上,他这个做姐夫的倒是要关心一下。

    是该找个时间抽空去拜访一下白鹭书院的院长,那位曾连中三元的董大儒了。

    想到董大儒,五郎不由便想到了国子监曾经的祭酒大人宋大儒。

    皇帝登基之后,接连平反了先前被宁王谋逆案牵连的几位大臣,梁家最先得到恩旨,不只发还了家财,还允了梁家子弟入科考。

    宋家虽然没有梁家那样的门第,可宋青书曾经当过国子监祭酒,也算是一方大儒,门下许多子弟,在清流文人中很有号召力。

    上月下旬,平反宋大儒的旨意也下了。

    有人露出口风说,宋大儒不日或许还会高升。皇帝对他另有重用。

    五郎想到了宋梓月,不由便嫌弃地皱了皱眉,觉得有一点晦气。

    他立刻便将话题岔开,“下回皇上若是有事要和我说。叫人传个话便是,我入宫去也是一样的,何必劳您亲自跑一趟?”

    虽说是微服私访,可暗地里也不知道跟了多少暗卫隐卫。

    不只费事,也牵动着盛朝社稷百姓之心。

    皇帝的眼神晦涩,明了又灭。

    半晌他幽幽说道,“也好。”

    他抬头看着天色已暗,眼巴巴地问五郎,“以后我尽量少来,可今儿既然来了。阿浚就不能邀我吃一顿晚膳?”

    俊美绝伦的人儿将手轻轻搭在腹部,神情间带着几分委屈,“宫里头不做辣菜,外头的他们也不准我吃。”

    言下之意,就是想要在五郎家里用饭了。

    五郎哑然失笑。连忙叫了人通知厨下,让刘师傅做几个精致的好菜过来。

    崔翎晓得皇帝要留下来用餐,微微抚了抚额头,觉得有些无力。

    她今日刚从孟夫人的茶会上回来,应酬了一整天,其实是有一些疲倦的。

    回家之后,又和五郎一起被两个孩子折腾了一会儿。刚想要夜里好好休息呢,结果皇帝来了。

    她亲自去的厨房,看着下面的人将几个茶果点心做出来的。

    可这会儿才刚歇下没有多久,却又传来了皇帝要在府里用晚膳的消息。

    说实话,倘若皇帝不是皇帝,她就摊手不管。将晚膳的事都丢给刘师傅了。

    可皇帝是皇帝,出于他的安全考虑,这顿餐,还是得由她亲自看着刘师傅做。

    如此,便又是好一通忙碌。等到几个菜*出过,叫人抬到正厅之后,崔翎困倦地伸了个懒腰。

    她吩咐说道,“我头有些晕,先回房歇一会儿。”

    先前已经拜见过皇帝,此时不再露面,倒也算不得失礼,所以她便安心地回了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倒头就睡下了。

    前厅,五郎热情地招呼皇帝用餐。

    今日席上所盛,都是有间辣菜馆最得意的名菜,因为考虑到皇帝的口味比较清淡,所以用的是微辣。

    有两个菜还是最新研发的,就是他自己,也还是头一次吃。

    皇帝用膳,规矩可大了,没有专门的试吃太监,少悟只好跳出来充当一回尝食的。

    结果自然可想可知,不能吃辣少悟对这点微辣都毫无招架之力,满脸通红地等了好一会儿,这才郑重地对皇帝说道,“皇上,菜里没毒。”

    五郎瞪了少悟一眼,心想这孩子真不会说话。

    虽然试吃就是要试毒,可这种话心里想想就好了,干嘛要说出来,多尴尬。

    皇帝也有些觉得尴尬,他看了眼嘴唇有些微微肿起来的少悟,伸出手指,“这份赏给你了。”

    少悟抬眼一看,见皇帝手指处是一盘辣子鸡丁,看那大块的红辣椒,一看就是极辣的呀!皇上这是嫌他辣得不够爽吗?

    他张大嘴,也不知道要怎么拒绝。

    正在想婉拒的措词时,忽听耳边一阵低笑,“少悟,把朕赏给你的菜端到那边去吃吧,这难得的人间美味,你可不许浪费分毫哦。”

    少悟这才领悟过来,皇帝对自己,这是惩罚啊!

    可是惩罚自己什么呢?

    带着这种难以名状的委屈,少悟一边冥思苦想,一边用那快要成香肠的嘴继续和辣子鸡丁做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皇帝一直到这顿晚餐都吃得差不多了,也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那个人出现,不觉便有些失望。

    五郎今日这样说了,他以后肯定再不好总跑这儿来,不然说不过去。

    所以他才会死皮白赖在这里,就想着能再多见一次也好。

    这份心思他埋得很深,也曾经想过无数次要了断,可巨大的思念和渴望如同烈火煎熬着他,最后,他总是不能抵御,缴械投降。

    但就算如此,皇帝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别的。

    他不愿意打破崔翎现在的幸福和宁静,也不愿意伤害他从小到大最亲近的朋友五郎。

    只是想要看看她而已,哪怕远远地,如此而已。

    深爱上一个人,求而不得的时候,哪怕贵为天子,也是一样地卑微。

    皇帝走时,夜已经深了。

    五郎舒展了一下筋骨,便去冲了个澡,等回到屋中时,赫然看到崔翎毫无形象地趴在床上,呈一个大字型,左侧的手脚都垂下,好像再动一下就要滚下去一般。

    耳边传来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她已经睡着。

    她身上的外衫还没有脱,显然原本只是想小憩一下的,可是太过疲倦,一下子便睡得深了。

    五郎便有些心疼,他小心翼翼地将妻子抱起,稳妥地放置好了,这才在她身边躺下。

    脑海中不知道为何,忽然又闪现出皇帝那来不及收回的贪恋眼神。

    那眼神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却令他印象深刻。

    因为,那太复杂了。有深浓的爱慕,有隐忍的绝望,还有……一丝不甘。

    不知不觉,五郎将身侧的妻子拢入怀中,他的热切深入的拥抱似乎让怀中的人有些不大舒服,她轻轻地扭动了一下,重新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这才又安静下来。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幽幽地呢喃,“翎儿,翎儿,我的翎儿……”

    翌日,崔翎在五郎紧紧的怀抱中醒来,她抬头去看,五郎还没有醒。

    窗外的光亮透进来,看起来应该时辰不早了,她应该叫他起来去京畿卫衙门去上班。

    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也很踏实,叫她有些舍不得破坏这样温馨的感觉。

    所以,她便索性不动,只张着一双晶莹的大眼睛,细细去打量五郎精致的眉眼。

    她的目光从他的头顶一直看到下颔,脖颈,还有敞露出来的前胸。

    丝质的里衣宽大飘逸,露出好大一片古铜的肤色,并不是平板,有起伏的山丘,看起来很结实,很厚,很强壮,也很威猛。

    与那张秀色可餐的面庞不同,五郎的身材可是十分壮实的呢。

    其实,盛朝并不流行猛︶男,像皇帝这样身材修长而纤瘦的美男子才是审美的主流。

    衣袂飘飘,仙风道骨,清俊绮丽,这才是甄选美男子的普世标准。

    五郎胜在身材虽然壮实,却生了一张清秀俊朗的小脸,听说他从前还未成婚时,也曾经十分讲究过衣衫打扮的,他也喜欢华丽的服色。

    是后来去了一趟西北,才改变了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如今在穿衣打扮上变得沉稳低调起来。

    嗯,这份低调隐藏起来的肌肉和威猛身姿,她很喜欢呢。

    崔翎脸上不由泛起了微微的红光,她情不自禁想到了前世还是少女时看过的口袋言情小说。

    那句最经典的台词,“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假若五郎这时候醒来,用桀骜不驯中带着一点挑逗的语气问她这句话,她一定点头如同捣蒜,“满意,满意,满意极了!”

    她正脑补地欢快,头顶忽然柔软低沉的声音,“在笑什么?”

    崔翎抬头,正对上五郎灿若星辰的眼眸,那眸子晶晶亮亮的,似乎还带着一团火光。

    她正想着该怎样糊弄过去,腹部忽然感觉到一阵炙热。

    两坨红霞便爬上了她的脸颊,“你……大清早的……”

    五郎却十分理直气壮,“就是大清早的才……”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华丽的翻身,便将妻子压在身下。

    红绡帐里,一片绮旎。

198 捧杀

   过了两日,宫中传出消息,皇帝赏了芙华夫人一对羊脂玉如意。

    听说那是太祖爷当年特意为了最宠爱的贵妃所制,价值倒也称不上连城,在乎的是其中的深意。

    朝野上下人人都以为,芙华夫人圣眷正浓,恐怕将来就是皇后入宫,也未必能夺走她的光华,安宁伯府这是要荣华富贵了。

    赵夫人得意非凡,恰好隔几日便是她的生辰,便特意下了帖子请了崔翎过府小聚。

    崔翎收到帖子时,便有些觉得好笑。

    赵夫人一向与她不熟,后来闹出了那么多事之后,又和她不对盘得很。

    原本这样的小生辰,就算是要庆贺,多半也只是邀请自己房里的子女,哪里还会特意给已经出嫁了的别房的侄女?

    她这就是想要借着生辰,向崔翎示威罢了。

    木槿出去打听了一番,回来愤愤说道,“其他几房的姑奶奶们都没有收到帖子,赵夫人只给了夫人您,这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

    崔翎微微一笑,“搁着吧。”

    她又不傻,明知道赵夫人是存了想要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心,干嘛还要去受这个气。

    不是她怕赵夫人,她只是懒得应付罢了。

    木槿却有些迟疑,“搁着,是不去了吗?”

    她顿了顿,“可是芙华夫人在宫里头可得意得很,夫人就不怕她在皇上面前吹一点枕边风,到时候……”

    内宫无后,独一个芙华夫人日夜陪在皇帝身侧,必定盛宠。

    虽然皇帝看起来和袁五爷之间仍然关系很铁,也时常微服到袁家来,就好像从前一样。

    可这也经不住长年累月被枕头风吹啊。

    按照木槿的想法,赵夫人的邀请虽然讨厌,可就算只是为了宫里头芙华夫人的面子,也总要应付一下的。

    崔翎却毫不在意地笑笑,“傻木槿,你向来都聪慧得很,怎么连这也看不清。”

    半晌她又忽然摇了摇头,“不过这也怪不得你,你只是不了解皇上是个怎样的人,看,盛朝上下,多少人都被骗了呢。”

    木槿歪着头不解,“夫人是说,我想错了?”

    她皱着眉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自己想错了哪里,便开口问道,“还请夫人指教。”

    崔翎便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一定也曾听说过,皇上在还是九王之时,有过荒唐好sè的名声,他在宫外建了一座集美园,搜罗了许多绝色的女子。”

    她顿了顿,“所以你看,皇上对美女,有一定的抵抗能力,换言之,他并不是一个以色取人的。”

    木槿回想那些传言,虽然才过了不久,可却像已经是久远之前的事了。

    是因为皇上身份的改变吗?所以人们才会有选择地刻意地忘记了他的过去?

    她微红着脸点头,“是,论颜色,芙华夫人虽然算出众,可也不算是绝色。论性子,她又任性又暴躁,偶尔还有些无脑,她不是个城府深能够伪装的女子。”

    木槿思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除非皇上先前就看上了她,否则我实在想不出来,芙华夫人为何会得到皇上的另眼相待。”

    一见钟情这种事,也许会发生在毛头小伙子身上。

    可皇帝已经二十一岁了,在经过了夺位登基这样的大事之后,他不再是个懵懂无知热血冲动的少年。

    他深沉,冷静,隐忍。

    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地喜欢上一个除了美貌没有一点讨人喜欢的女人的。

    木槿抬头去看崔翎,“那是为什么?”

    崔翎轻轻一笑,“捧得越高,才会摔得越惨,崔芙一定是上次的花宴上得罪了皇上,才会收到如此的待遇。”

    她猛然想起,好像听谁说过,那次花宴上,未来皇后梁家的初云**受了点伤,额头留了疤,破了相……

    还有人曾不屑地说过,梁初云能够被封为皇后,是因为那次受到了委屈,皇上对她的补偿而已。

    崔翎了然大悟,“哎,原来皇上是在替梁皇后报仇啊。”

    她当然知道,皇帝不是因为补偿才会封梁初云为后的。

    不,也算是补偿,但不是对梁初云,而是对梁太后。

    皇上从前虽然被姜皇后留在宫中,可没有禁止他的人身自由,他还是时常出门的。

    大长公主府,镇国公府,还有承恩侯府,都是他素日常去的地方。

    作为承恩侯府的**,梁皇后和皇上算是表兄妹。

    他们先前早就认识,关系很好是一定的,说不定还早生情愫彼此都有意于对方。

    皇帝早就有意要立梁初云为后,这是在花宴之前就已经确凿无疑的事,若是有人伤害到了未来皇后,那皇帝自然是要为妻子出头的。

    根据前文后事,看来这闯祸了的人,便是崔芙了。

    只有不明真相的人才会认为皇帝对崔芙是无上盛宠了,这也怪从前的九王放荡不羁的名声在外,大伙儿都以为他是个于女色上不拘一格的帝王。

    所以,才会忽略了许多显而易见的细节吧?

    芙华夫人先于皇后和四妃入宫,又频频传出得到盛宠的传闻,可想而知,还未入宫的皇后和四妃,该有多么嫉恨她。

    既害怕她盛宠不衰,独占雨露恩泽,将来叫她们受到冷落。

    又害怕她一举得男,事先占了皇长子的名分,连皇后嫡出的孩子都落了后。

    这些即将入宫的女孩代表着各自的家族,她们的利益和家族的密不可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足可见,崔芙有多么受宠,安宁伯府崔家在这些家族眼中就有多么 不被待见。

    而将来,等皇后和四妃入宫,一旦皇帝不再维护崔芙,她就会从云端跌落,爬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惨。

    所谓捧杀,当即如是。

    崔翎还没有将话细细说完,木槿这个素来机灵的,便也想通了关节。

    是啊,哪个女人愿意在进门之前就知道未来的夫君有了宠爱的女子?

    皇帝有多么喜欢芙华夫人,将来皇后和四妃就有多讨厌她,她一个人对上五个人呢,吃亏是在所难免的。

    再加上芙华夫人一向的火爆性子,一点就着,说话也总口无遮掩,以后的日子里,犯错的事儿不会少。

    木槿便微微吐了吐舌,有些后怕地说道,“宫里头真可怕,幸亏……”

    后半句“幸亏咱们没有入宫”,她没有说出来,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将心底的话一览无余。

    崔翎那手指点了点木槿的额头,“好了,要多听,但少说,这样才对。”

    她连看都没有看赵夫人的请柬,抬眼说道,“到那日就派几个粗壮的婆子去一趟安宁伯府,随便找个借口将赵夫人打发了。”

    五房还在南庄休养,没有了她所在乎的人,崔翎连安宁伯府的半步都不想踏入。

    至于赵夫人若是因为她不到而不高兴,就让她生气好了,反正她也不敢嚷嚷出去。

    笑话,安宁伯府一共五房呢,那么多出嫁出去的侄女儿,赵夫人只请了她,若是吵嚷出去,叫其他的堂姐妹们心里怎么想?

    就这样愉快地决定将请柬扔掉之后,崔翎便去陪一双儿女玩儿。

    还没有到他们住的屋子,便听到有匆忙的脚步声。

    是桔梗。

    桔梗匆忙回禀,“夫人,外面来了几位公公,说是东宫白王妃身边的人,白王妃想要请您入宫一趟,宫轿就在外面候着呢。”

    崔翎皱了皱眉,“白王妃?”

    她自然知道白王妃是谁,原先的太子妃白氏,镇南侯府的四**白容华。

    太子被处死之后,白王妃原本是要撞柱跟随的,但却被及时救下,还诊断出了她怀有身孕的事实。

    盛朝皇室子嗣稀少,皇帝自然不舍得叫她腹中的孩子陪她一起去死。

    所以,他立刻追封了弑父的太子为王,还让白氏以白王妃的身份继续在东宫住下。

    这样算来,白王妃腹中的孩子,差不多已经快要十月了,就是最近,就要临盆。

    崔翎和白容华只见过一面,虽然彼此都十分投缘,也有几分惺惺相惜,可到底感情很浅。

    白王妃特特地在临盆前请她入宫相见,这是为什么呢?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大放心,一边叫人去和东宫的宫人说五夫人正在更衣,一边使人偷偷地去请宜宁郡主来。

    宜宁郡主很快到了,她认出那些人果然是东宫的太监,这才向崔翎点了头。

    至于白王妃的来意,郡主也不是十分清楚。

    她想了想,迟疑地说道,“难道是白王妃就快要临产,想要向五弟妹探一探口风?”

    白王妃怀的是双胎,据说也十分容易难产,这和当初崔翎生产时候的情形很像。

    除了聊一聊生孩子的事,恐怕也是想要在接生这件事上更有把握一些。

    郡主知道当初给崔翎剖腹的是悦儿,而非传闻中的五郎。

    虽然她也对女儿拥有如此高超的医技十分惊讶,但想到悦儿打小就爱给小动物们接骨疗伤,以为她不过是误打误撞,死马当成活马医了,便也不做多想。

    自己生的女儿,又贴心又乖巧,其实郡主也不愿意往深了去想。

    宜宁郡主目光微沉,低声嘱咐,“五弟妹,若是白王妃提起当初为你剖腹的人,你可千万不要说漏了嘴,算是大嫂拜托你了!”

199 临盆

   盛朝虽然对贵族女子的行为规范要求没有那样严苛,可一位贵族**给人做开膛剖腹的手术,这还是有些骇人听闻的。

    若是此事传了出去,对悦儿来说,一定不是一桩好事。

    再说,白王妃这胎非同小可,不论是皇帝,还是镇南侯府都十分重视,若是一个不妥,一尸三命了,必然要惹上无妄之灾。

    在宜宁郡主看来,这“一个不妥”的可能性还是极高的。

    她自觉悦儿之前不过是瞎猫撞到了死耗子,能给崔翎接生只是运气好,可不敢有那样的自信觉得悦儿可以给白王妃接生。

    所以,严密地保护自家女儿,这件事刻不容缓。

    崔翎也和宜宁郡主一样喜欢疼爱悦儿,孰轻孰重,她也是明白的。

    她沉沉点了点头,“大嫂您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早在王老太医提醒她和五郎这件事时,关于那些说辞,就已经套好了,所以她心里很清楚,等会儿若是见了白王妃,应该怎样应答。

    可还是忐忑的。

    五郎最近这些日子一直都寻找王老太医的师弟尹力。

    仗着京畿卫副指挥使的便利,他找人还是挺有一把刷子的,但对这个尹力,却始终有些束手无策。

    那人好似会打地洞的地鼠,分明已经找到了蛛丝马迹,确认他就住在这里 ,可等五郎亲自赶过去时,总已经人去楼空。

    有好几回,桌上的茶水都还是热的,可尹力其人却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医术高明的唐太医,虽然可以做剖腹取子的手术,但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而有着百分百把握的王老太医,却因为上回遭了姜皇后的暗算,而瘫痪在床。不能动手术。

    至于悦儿,她倒是有着惊天地的才能,可袁家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将她推到前面的。

    虽然白王妃腹中这一胎很重要,可再重要。也比不上悦儿。

    袁家的人,是不会让自己珍而重之的女儿,承受任何一点可能的风险的。

    如此,白王妃若是想要安然无恙地生下腹中一对孩儿,那么唯独找到尹力,才有完全的把握和活命的可能。

    然而尹力却像一条泥鳅那样,滑不溜秋的……

    崔翎一路上皱着眉头沉思,很快就到了帝宫。

    她曾经有过入宫的经验,虽然观感不大好,可对那些程序却还是熟悉的。所以很淡定地经过重重关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到了东宫。

    东宫,如今已经不再叫东宫了,现在改成了景阳宫。

    从这里的摆设可以看出来。这座宫殿昔日的繁华,以及如今的地位——皇帝对白王妃腹中的孩子十分重视。

    可躺在床榻上的白王妃却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崔翎初次见白王妃时,她尚还未出阁,是个开朗活泼青春美丽的少女,虽然举止从容优雅,说话温文尔雅,可眉眼间却还透露着天真和飞扬。

    但不过只隔了一年半多。白王妃身上的气韵全部都变了,好像换了一个人。

    崔翎很理解白王妃现在的处境,看似金碧辉煌的景阳宫,对白王妃来说,不过只一个巨大而美丽的囚笼。

    她腹中的孩子,既是她的保密符。亦是她后半生不幸的开端。

    假若白王妃没有如愿诞下两个孩子,那自然不必说。

    可若是平安生下了两个孩子,其中的男孩儿一落地,就自然会送到太后娘娘的手上,她甚至都有可能连一眼都没有看到。就失去了对这孩子的抚养权。

    连想一想反抗都不行。

    而其中的女孩儿,也得看看太后娘娘的心情。

    若是太后觉得反正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是,也极有可能将两个孩子都要过去的。

    到时候,宫外那座空荡荡的王府,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生离倒也罢了,总也可以想法子找机会入宫探视。

    白王妃害怕的是,自己的儿子将来那等尴尬的地位,恐怕会给他和镇南侯府带来杀机。

    先太子之子,盛朝除了皇帝之外,唯一的男嗣,多么好的谋反借口。

    自从皇帝登基之后,虽然很快地就掌握了朝政,可有些人不过只是表面上的臣服,譬如她的父亲镇南侯。

    假若她生了儿子,若有人生出不一样的心思,鼓动镇南侯造反,这也是有可能的。

    但皇帝此人,深不可测,如今又和当初的境况不同,要谋逆也并不是那样容易的事。

    假若轻举妄动,极有可能会将所有人都带入深渊,万劫不复。

    就算镇南侯保持理智,没有被鼓动造反。

    那么将来,等到皇后或者四妃诞育了皇子,那么这孩子的地位仍然十分尴尬。

    就像是第二个九王。

    可他生不逢时,不会再遇到一个病入膏肓不事朝政的先皇,也不会遇到那样特殊的朝局,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养着,也绝不可能成为出类拔萃的帝王。

    需要他的时候,他是个备胎。

    一旦不需要他时,也许就有性命之忧了……

    崔翎这样想着,便有些了解白王妃的心情了,真是进退两难。

    既想要活着,又害怕活着,这是多么煎熬的心情啊!

    白王妃未等崔翎行礼,便扶着肚皮坐起,勉强撑着说了一句,“袁五嫂,你来了。”

    她躺在榻上时觉得还好,可一旦坐起来,才发现她瘦了许多,两个袖子都空空荡荡的。

    崔翎便觉得心酸,白氏是孕妇呢,快要临盆的妇人瘦成这样,可见平日里忧思该有多么多。

    她冲着白容华微微一笑,“嗯,我来了。”

    白容华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真好,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

    她黯淡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颜色,“其实我只是有些害怕。过几日就要临盆了,可人人都说我这一胎有些困难。”

    她微微垂头,再抬起来时目光中带着渴望和期盼,“袁五嫂。听说你当初也怀了双胎,也有人说你难产,到底……到底难产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崔翎很喜欢白容华坦白的性子,因为有几分同病相怜,倒也起了几分怜悯之心。

    只是难产的感觉,这该如何回答呢?

    她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痛,痛得天崩地裂,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可这显然不能告诉白王妃。否则会平添她的紧张感。

    想了想,崔翎还是说道,“我后来就晕过去啦,也说不上什么感觉,等到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孩儿们的哭声。”

    她忙补充道,“许是用了麻沸散的缘故。”

    白王妃好奇地问道,“麻沸散?”

    崔翎解释,“就是一种汤药,喝了之后可以让人短暂地睡过去,没有知觉,这样割开肚皮的时候才不会感觉疼。”

    这其实也就是安慰白王妃的话语罢了。

    事实上。这年月的麻沸散效力并不是很好,虽能让人短暂昏睡,可崔翎觉得,她当初应该是疼晕的,而不是被麻晕的。

    因为她还很清楚地记得,当刀子割破自己的肚皮时。她是有感觉的,疼,一点点地渗入,令她浑身都打颤,只是再没有力气发出声音罢了。

    白王妃目光微动。低声说道,“据说到时候是唐太医给我做手术。可唐太医却又说,自己能力有限,恐怕还是有些风险的……”

    她眼眸微垂,半晌抬起头来,语气坚定地说道,“袁五嫂,你对我至诚,我便也不卖关子和你说话了,其实我请你过来,是有事相求的。”

    崔翎当然知道白王妃接下来会说什么。

    四嫂苏子画和白王妃算是师徒,自从太子之事后,四嫂虽然也很拥护新帝,可私底下难免也要替白王妃难过一番。

    原本是太子正妃,将来要母仪天下的贵人,不过只是转瞬,却成了盛朝地位最尴尬的女子,以后的人生,不论是诞下子嗣或者没有,都将一片灰暗。

    她一手栽培的女孩儿,最是温柔端方良善的秉性,落到这副光景,苏子画其实有些心疼。

    崔翎和四嫂关系好,对白王妃也十分欣赏喜欢,假若能够,她也很想要帮白王妃一把的,就算只是出于一个母亲的身份,她也很希望白王妃母子平安。

    但,有些事没有那样简单,在面对更为珍视的东西时,她也只能选择割舍。

    她想了想,垂着眼眸问道,“王妃想要说什么?”

    白王妃的眼神里充满了希望,“我听说过当初袁五嫂难产时的事,虽然坊间都流传是袁五哥情急之下剖腹取子的,可我晓得,这件事并不容易做到,一定还有高人!”

    她瘦骨嶙峋的手抓住了崔翎的手臂,“我想要知道那位高人是谁!”

    即使再难过的未来,也总比没有未来要好。

    再死亡面前,生存,哪怕只是艰难地生存,也更具有诱惑力。

    白王妃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活下来,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希望他们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才有希望不是吗?

    若能找到那个当初替崔翎做破腹产子手术的人,就能够保证她和儿女平安地活下去,将来的事,大可将来再说, 没有眼下,才哪里会有将来可言。

    她想要活下去!

    崔翎正自为难,刚想要用与五郎套好的说辞应付过去,却不料白王妃抓着自己的手越发地紧了。

    她忙问道,“王妃,你怎么了?”

    白王妃苍白的脸上不满汗珠,她颤抖地说道,“袁五嫂,我……我好像是要生了!”

    她急切而又虚弱,带着濒死的绝望和不甘,“救……救我!”

200 解救

   崔翎脑中只觉得嗡嗡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倾泻而出。

    可鼻尖忽而传来淡淡的血腥气味,白王妃的哭喊哀求,像是一道符,将她定住。

    她心里一团乱,眼看着等候在门外的宫女嬷嬷们一拥而入,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白王妃百忙之中仍旧不肯将崔翎的手撒开,她反而越抓越紧了。

    “袁五嫂,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们!求你!”

    唐太医很快就到了,这几日恰在白王妃产期附近,太医院百般事务都不再烦扰他。

    他几乎是全心全意在等着白王妃生产。

    稳婆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动作,唐太医诊断开药安排,然后令人将闲杂人等驱散。

    白王妃的手却还是紧紧地箍住了崔翎的手臂,她忍着剧烈的疼痛卯起身子,几乎是在哀求,“求求你,袁五嫂,救我!”

    崔翎心神俱乱。

    临行时宜宁郡主的嘱托言犹在耳,她也觉得保护悦儿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当她亲眼听到白王妃痛苦地哀求声时,心里那根弦却有所松动了。

    天平的这一头是三条人命,活生生的。

    那一头是悦儿的名声以及她未来的人生。

    唐太医眼中闪过不忍,他让人取了准备好的麻沸散来,喂了白王妃喝下。

    眼看着白王妃的意识渐渐地弱了,不再哭闹,手上的力气也慢慢松开,他叹了口气,对着崔翎说道,“五夫人不必留在这里,出去吧。”

    当时崔翎生产的内情,旁人或许不知,可身为王老太医嫡传弟子的唐太医却是清楚的。

    那样危急的状况。千钧一发之刻,若不是医术高明的圣手,不可能挽救袁家五夫人的性命。

    唐太医曾经无数次假想过,假若当初是他。有没有可能顺利完成手术。

    可他不敢去想结果,因为他知道,他没有那个把握。

    坊间流传的“五郎救妻说”唬唬别人是足够了,可唐太医却晓得,五郎从未跟着自家老师学过医术。

    武夫舞刀弄枪和医生动手术也是风马不及。

    那个为袁家五夫人动手术剖腹取子的人,绝不是五郎,这一点唐太医很确定。

    但当他去请教王老太医时,老爷子一个字都没有说,却反而还嘱托他,将五郎救妻的事坐实。家若有人问起,他还要笑着说,“袁五爷虽然不曾拜师,但受过我老师精心教导,许是运气好。竟让他做成了。”

    都到了这副天地,唐太医心里很清楚,那个替袁家五夫人动手术的人,或许是不方便出面的,那么就应该是袁家后宅中的某位夫人或者**。

    他不敢多想,也不愿意再深入下去,便将这件事彻底地埋在了心中。

    但此刻唐太医临危受命。很快就要做一次他没有完全把握的手术。

    这次非比寻常,假若他救活了白王妃母子三人,自然是风光无限,可若是不能,那他将面对的,不只是责罚。还有可能是职业生涯的终结。

    他也很希望有个人能站出来拉他一把。

    但,不论是出于道义,还是自我修养,他都不肯将袁五夫人拉入这潭浑水。

    唐太医见崔翎愣着,皱了皱眉。厉声喝道,“五夫人,您大可到屋子外头去候着,不要在此地妨碍我动手术。”

    崔翎这才惊醒,回头望了眼已经安静下来的白王妃,咬了咬唇,便往屋外走去。

    被风一吹,她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

    想该守在这里得到一个结果,还是趁着无人管她,偷偷地离开这里回到家去?

    前者一定会冒许多风险,譬如赶到的镇南侯府白家的人,一定会逼问她给她动手术的人,她若不从,等到白王妃有个三长两短,恐怕要受到伤害。

    可若是偷偷地离开……

    没有宫人送她,这诺大的帝宫,她根本就找不到出宫的方向。

    再说,就这样偷偷离开,就好像是个逃兵,总觉得有些不太地道。

    尽管心里怀疑着白王妃是故意要在这个时间点,找自己入宫好逼自己交代出那个人来,可崔翎还是希望白王妃可以母子平安。

    这样,她才能安心。

    正当她举棋不定,暗自犹疑之时,忽然听到耳畔有温柔的声音响起,“袁五嫂,你怎么在这里?”

    崔翎忙抬起头来,恰看到闻讯而来的皇帝。

    她仿佛看到了救星,连忙上前两步,连行礼都忘记了,就求助似地说道,“白王妃请我入宫说话,不知怎么得,她忽然就要临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皇帝墨亮明媚的眼眸中泛起一道波光,他若有所思地望了屋内一眼,便又转过头来。

    他柔声安慰崔翎,“袁五嫂不必害怕,有唐太医在,白王妃自然母子平安。”

    早有宫人将里面的情况汇报给皇帝,看进出的宫人沉重的脸色,想来境况并不怎么好。

    崔翎心里不安,既想要回家,可又觉得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她的思想再作着激烈的斗争,她不能出卖悦儿,可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白王妃一尸三命,就这样香消玉殒在她面前。

    皇帝忍不住将手伸了出去,轻轻地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动作轻柔,像在呵护一个孩子。

    他回头看了眼屋子,对身边的人叮嘱了几句,便转头对崔翎说道,“袁五嫂,白王妃这里有许多人看着,她一定无事,朕先送你回去。”

    崔翎神色恍惚,竟没有察觉皇帝的手一直轻轻搭在她肩上。

    只是这建议实在太过诱人,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本能地点头答应下来,“好。”

    她心有不忍地回头,忽然又有些犹豫,“那白王妃……可……”

    皇帝看着她纠结的表情,真想将那皱起的眉头用手摊开。

    他有些心疼。

    恰这时,有身着黑衣的骑士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在皇帝耳边耳语了几句,瞬时又像是一道黑烟,只是转眼之间,就不知道去了何处。

    皇帝眉间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柔声说道,“不要紧,阿浚已经找到了王老太医的师弟鬼医尹力。”

    崔翎一愣,随即激动地问道,“夫君他找到了尹力?”

    她胸口一块大石终于落下,好像重新又活了过来,喜极而泣,“真好,真好!”

    有一股强烈的悸动从皇帝心上开出,然后生出花来,蔓延至他全身。

    他的眼神炙热,几乎都能将冰山融化,喉间不知道因何关系忽然沙哑起来,“翎……五嫂,我送你回府去。”

    一直等除了景阳宫,崔翎才回过神来。

    她连忙对着皇帝摇头,“皇上只要派个人送我到宫门口就是了,袁家的马车也有跟了一辆过来,就候在那边。皇上日理万机,就不劳烦您亲自送我了,真的,我一个人回家没有问题,完全没有问题!”

    皇上冲她微微一笑,“今日朕恰好无事,送五嫂回去也无妨。”

    他微微一顿,压低声音说道,“镇南侯府的人约莫马上就要到了,若是五嫂一个人回去,路上碰到了,可是有些不妙。”

    镇南侯素来脾气火爆,又最心疼白王妃这个女儿。

    想来,他还没有接到袁五郎已经找着尹力的密报,这种时候,若他遇到了崔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不定,还会直接将人再绑回景阳宫来的。

    崔翎想了想,皱着眉头说道,“若镇南侯问起,我就告诉他皇上已经找到了鬼医尹力,白王妃定然可以平安生下两个孩子的。”

    话虽然这样说,可她到底有些底气不足。

    镇南侯那样的人,或许未必肯给她解释的机会,直接将她端走,那也是可能的。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想叫皇帝亲自送她回府,这有些太兴师动众了。

    虽然都是五郎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可对崔翎来说,石修谨和皇帝是完全不同的。

    假若是石修谨要送她,她一定不会拒绝,甚至还挺乐意有这么个保镖的。

    但皇帝……

    除了皇帝九五之尊的身份,崔翎对他还有一些顾忌和担忧。

    也许是她想多了吧,可她总觉得自从那时在西北她错认夫君之后,皇帝看她的眼神里总有些别的什么。

    是戏谑?是嘲讽?是觉得她可笑?她有些分不清。

    总之,就是一种令人不大舒服的感觉吧,很复杂,怪怪的,她本能地有些抗拒。

    想了想,崔翎还是十分坚持,“假若皇上不放心,不如就请派几位卫士护送我一程吧!”

    她指了指里头,“听说白王妃凶险得很,您若是当真朝中无事,不妨等一等她的消息。”

    那是盛朝皇室稀有难得的血脉,在皇帝没有自己亲生的子嗣之前,白王妃怀的那个男孩儿,就是盛朝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就算只是一个备胎,但在眼下,他却有着十分重要的价值。

    皇帝见她坚持,倒也不再强求,只是心底难免还是有些失落的。不过他很擅长掩饰,脸上的笑容依旧,分毫都不曾改变。

    他笑着说道,“那样也好,我叫人护送五嫂回家。”

    皇帝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一个尖利的声音,“九姐姐,你怎么在这?”

    是芙华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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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1-23 16:14 | 显示全部楼层
201 大婚

   芙华夫人盛装而来,看得出来,是经过精心打扮的。

    只是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却不怎么好,令她娇艳绽放的容颜有些扭曲。

    许是被皇帝娇宠惯了,尽管此刻此地众目睽睽,但她却丝毫都没有想过需要在别人面前顾及芙华夫人端庄雍容的形象。

    她盛气凌人地指着崔翎,“这里不该是九姐姐来的地方。”

    崔翎暗暗骂了一声蠢货。

    大约是这些日子以来,皇帝当真对芙华夫人有过盛宠,才会令她的气焰如此嚣张。

    后.宫无后,独芙华夫人一位,太后清闲自在惯了,也懒得拘她在前,所以崔芙才能在宫里横着走。

    反正皇帝旨在捧杀,也便由着她去。

    可这里是景阳宫,白王妃正在经历难产,镇南侯府的人很快就会赶到。

    芙华夫人却在景阳宫门口大呼小叫,去指责被白王妃邀请入宫的崔翎,不该在这里。

    这举止不只可笑,还有些可悲。

    最重要的是,皇帝也在,崔芙没有行礼问安,先去逞芙华夫人的威风,好似一点都没有将皇帝放在眼中。

    崔翎忍不住摇了摇头,她想,十五妹一定以为做了皇帝的女人,就能和寻常夫妻一样,倘若夫君宠爱自己,便可撒娇任性。

    可皇帝是帝王呢,在夫妻之前,尚还有君臣二字。

    崔芙……这是在往作死的道路上又迈进了坚挺的一步啊。

    芙华夫人见崔翎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却唯独没有正眼瞧过她一回,不由大怒。

    可她素来对这位九姐姐无法,奈何不得,便只好大步踏前近到皇帝身前。

    她一把抱住皇帝的手臂,撒娇地晃了晃,“皇上,您看看,九姐姐她对我无礼!”

    皇帝的神情变了三变。他眉头分明写着不耐和厌恶,可转瞬之间,却又漾起了笑颜。

    “爱妃,袁五夫人是白王妃邀请来的贵客。里间王妃正在生产,朕正要派人护送五夫人回去。”

    他抬了抬眉,英俊无匹的脸上带了几分困惑,“可五夫人不是爱妃的堂姐吗?怎么?”

    芙华夫人嘟了嘟嘴,“可是……”

    皇帝将她的话打断,“爱妃,这里人多嘈杂,朕送你回去。”

    他转头对着贴身侍卫示意一眼,对着崔翎稍稍点了点头。

    芙华夫人双目一亮,脸上爬起两朵娇羞的红云。“嗯,臣妾都听皇上的。”

    她这才懂得收敛了,一副柔弱的模样,紧紧贴在皇帝的身上,迈着小碎步随着他。

    崔翎看着他们两个离开的背影。也不知道要说啥好,若非要有点啥感想,那就是——皇帝的演技可真不错。

    她就站在皇帝身侧,可没有错过他对芙华夫人的厌恶鄙视眼神。

    他分明就很讨厌崔芙这个女人,可却还能做到,让她觉得自己无比受宠,完全沉溺其中。

    这简直就是演技大神啊!

    不过。想到从前他是如何在姜皇后的火眼金睛下,将一个有为青年伪装成好色的淫.徒,令全天下都认为,九王就是个色中饿鬼,足可见他的演技非同一般。

    崔芙真倒霉,得罪了这样可怕的男人。

    崔翎啧啧两声。耸了耸肩,便对着皇帝指定要护送她回家的那位侍卫笑着说道,“劳烦了!”

    这便出宫回府。

    到了晚间,五郎回家,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崔翎便晓得白王妃应该是母子平安了。

    果然。五郎说道,“尹力真是条滑不溜秋的大鱼,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逮到了他,也是上天助我,才能赶在白王妃生产的时候将尹力逮进宫去,否则……”

    唐太医虽然为了要给白王妃做剖腹产手术,不知道做了多少功课,但白王妃怀的双胎,胎位又不正,听说还脐带绕颈,对他来说是一个绝大的考验。

    他做不到保证她母子三人的平安。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舍母留子,或者舍子留母。

    幸亏后来尹力来了,这才顺利地将两个孩子产下,白王妃虽然失血过多,可到底还是保留了一条性命。

    五郎道,“皇上封了白王妃的长子为顺王,一出生便抱入了太后宫中抚养。至于白王妃和小郡主,等到出了月子,就会搬出帝宫,去到顺王府荣养。”

    说起来有些可悲,分明是顺王府,可顺王却养在宫中。

    顺王的处境,比起当年的九王,可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九王不论如何,都是先皇的亲兄弟,虽然心里带着防备,可真心也是有几分的。

    然后顺王却是先太子之子,确切来说 ,他和皇帝是仇人。

    但如今这样,却已经是白王妃母子三人最好的结果了,皇帝终究还是仁慈的。

    崔翎依偎在五郎怀中,娓娓道来今日所见所闻,心中仍有余悸。

    她叹口气,“假若不是皇帝及时赶到,又听到了你找到尹力的消息,我恐怕……”

    真真切切的三条人命,假若不在她眼前,她自然可以不去理会。

    可当她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时,那种震撼力,是她难以承受的。

    她觉得很有些对不起悦儿,因为她差一点就要将她供出来了。

    五郎却安慰她,“隐恻之心,人人皆有,到底是三条人命,你若是见死不救,以后一定不会安心的。”

    他拍了怕她肩膀,“再说,尹力不是及时赶到了吗?恐怕,差点,那不是还差一点吗?你放心,悦儿可不会怪你曾经动过这样的心思。”

    崔翎埋着头不说话,良久才幽幽叹道,“我自以为是个冷心肠的女人,可以不被情绪左右,就算面对困境,也能坚定心智,可到底还是修炼不够。”

    她昂起头来,对着五郎说道,“我知道今日没有犯下大错。是因为外力及时阻止,可若是当时皇上没有来,我不知道你的消息,那么现在。整个盛京城都该炸开了吧?”

    悦儿好不容易谈拢了的亲事,她的名声,未来的生活,也许都要被她毁掉了。

    在生死面前,崔翎有资格决定自己的人生,可她没有资格决定别人的。

    假若如此,就算白王妃母子平安,可乱了章法的悦儿的人生,是她无可承担的罪,她同样也将痛苦一辈子。

    崔翎伏在五郎怀中。将他抱得紧紧的,低声呢喃,“夫君,幸亏有你。”

    白王妃母子平安,顺王府也在不久之后迎来了主人。

    镇南侯经过此事。终于对皇帝彻底地臣服,虽然曾经本该继承大统的外孙如今只是封了亲王,而且还母子分离,被圈养在宫中。

    可在太子弑父弑君的事件爆发之后,白王妃母子三人还能各自分封,荣养活着,这已经是皇帝的仁慈了。

    再加上镇南侯的小女儿白七**被选为了贵妃。不日就要入宫,将来若是生了儿子,一样可以为镇南侯白家赢得尊荣。

    镇南侯虽然心疼爱女后半辈子的凄苦,但终究也释然了。

    这件事在盛京城热闹了一阵子,很快就被吹散了,因为皇帝终于要大婚迎娶梁皇后了。

    帝后大婚。崔翎原本也要陪着老太君和几位嫂嫂一块儿前去观礼的。

    但老太君忽然又起了急病,经过好一番辛苦这才救转回来,崔翎因为这些日子读了不少医书和王老太医的手记,便自告奋勇要陪在老太君身边护理。

    宜宁郡主和二嫂是贵命妇,三嫂廉氏和梁皇后之间好似有些姻亲关系。她们穿戴好了嘱托了几句,便就去帝宫。

    留下四嫂苏子画跟崔翎一块儿在泰安院。

    此时老太君已经醒来,但头脑发晕,四肢无力,人还虚弱得很,所以大多数时间只能闭目养神,不太开口说话。

    苏子画跪坐在榻前,替老太君拢了拢额前的发丝,压低声音对崔翎说道,“这回幸亏三哥和五弟扛着王老太医来了一趟,否则祖母哪能这样快就醒来。”

    她看了眼憔悴的老太君,“祖母向来身子骨硬朗,又有王老太医在,一定可以很快好起来的。”

    崔翎轻轻说道,“四嫂也不必太担心,祖母这病,叫做脑梗,上了年纪的人很容易得,只不过这次祖母起病急,所以厉害些,只要好好养就会没事的。”

    她前世的奶奶就有脑梗,只不过那时家里穷,父母都没有怎么管,有一天奶奶去河边洗衣裳,就再也没有回来。

    听说是因为脑梗发作栽进了河里……

    奶奶虽然因为她不是个孙子而对她十分冷漠苛刻,但那是她小小的年纪里第一次经历面对的死亡,所以印象深刻。

    听说心脑血管疾病很容易遗传,所以她长大之后,还曾特意地去查过脑梗的资料,包括一些平日里预防的药膳。

    所以,崔翎知道,脑梗说可怕很可怕,可若是悉心照顾从日常饮食就看护好,也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苏子画知道崔翎读过医书,经过王老太医点拨指教,对医理比她要在行,所以听了这样的话,心里倒是安定了一些。

    她低头见老太君眼皮微动,便低头在老太君耳畔说道,“祖母,您是不是躺着无聊?不然我和五弟妹给您读书听吧?”

    老太君轻轻睁开眼,微微一笑,虚弱地道,“好。”

    她虽然人很疲倦虚弱无力,但其实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崔翎便忙叫人取了两本游记来,和苏子画你一篇我一篇地读了起来。

    帝后大婚,盛京城锣鼓熏天,一片喜庆热闹,而镇国公府泰安院中,却有清朗的读书声绕梁。

202 出宫

   帝后大婚之后,四妃相继入宫,朝野上下,总算又恢复了互相制衡的宁静。

    朝臣和百姓无不翘首以盼,期望宫内能早日有皇子诞生,江山后继有人,才算无后顾之忧。

    便有好事者打听出来皇帝对芙华夫人的独宠,并没有因为皇后及四妃入宫而稍减。

    他虽对梁皇后十分尊重,初一十五必要去坤宁殿,但余下的时间却大部分都去了芙华夫人的朝霞殿。

    坊间便传闻芙华夫人独占帝宠,想是不需多时就能怀上龙嗣了。

    盛朝颇重嫡庶之分,然后帝王之家,却并不一定传位于嫡子。

    子凭母贵虽是正统,但母凭子贵也不在少数。

    像皇帝的父皇先帝,便不是嫡出,当初五王夺嫡,硬是凭借着过人的机谋踩着皇兄皇弟们的尸骨登上了皇位。

    这是盛朝皇室血脉稀薄的初始。

    所以,对于后.宫嫔妃而言,皇后嫡出的皇子自然贵不可言,但其他的皇子也未必毫无机会,不论如何,能占了一个长字,对将来也是大大地有利的。

    芙华夫人的肚子分明还没有动静,可被这坊间传闻了一遍,一来二去,竟然好似肚子里已经稳稳当当地扎根了一位皇子一般。

    人人都说,芙华夫人的娘家安宁伯府很快就要显贵起来了。

    这传闻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不过一夜之间,便铺天盖地了,原本颓废萎靡的安宁伯府一下子就像点着了一般闹腾起来。

    安宁伯崔谨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若是自家的亲妹子能得帝宠,对他来说自然是千好万好的,脸上便也光彩起来。

    那些早先有意要搬出去的堂亲,本以为安宁伯府这课大树已经快要倒下,再没有依靠的价值,这一下。便也不再提搬家的事。

    而最得意的人,当属芙华夫人的母亲赵氏。

    赵夫人原本已经几乎算是被打入了冷宫,她住的院子里许久都不曾有人来光临了。

    可自从芙华夫人独占帝宠的消息传出来后,她顿感门庭热闹起来。

    先是许久不曾来往的手帕交们纷纷出现拉关系。然后是各门姻亲热闹地来往起来,家里的这些妯娌侄儿媳妇便更不用说,整日都往她院子里钻。

    从前门可罗雀,不过几月光景,便热闹非凡起来。

    就连住在南庄躲清静的安氏也写了信来问崔翎,看是不是要回去一趟,在有过过节的赵夫人面前卖个好,以免将来不被秋后算账。

    崔翎冷笑一声,吩咐木槿亲自去南庄带话,“五房原该怎样。现在便还怎样,稍安勿躁,不必着急。”

    皇帝独占帝宠的消息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在大街小巷传开的,这绝对不是一个偶然。

    一定是有人见不得芙华夫人好,想要狠狠地收拾她一番。所以才会设下这个局。

    将梁皇后及四妃都描绘成被冷落的模样,目的是想要激起这五家人的焦虑反感。

    他们是没有能耐责怪皇帝雨露不均沾的,所以矛头只会指向芙华夫人。

    后.宫的平衡联系着朝堂,若皇帝专宠一人,那么好不容易维系起来的平衡将会被打破。

    梁家和四妃的娘家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势必会发起反击。

    而独占帝宠是什么样的下场?景朝轩后已经给足了提示。

    在崔翎看来,芙华夫人越是得宠。安宁伯崔家就越该夹起尾巴安静做人。

    否则,谁知道那些舔着脸来恭维你的人,会不会是绊倒你的第一颗石子?

    但赵夫人被压抑得久了,好不容易得意,便有些变本加厉起来。

    听说她不只将儿媳妇安宁伯夫人黄氏七个月的一个男胎折腾地没了,还与梁皇后的母亲在福宁大长公主的生辰宴会上起了冲突。

    承恩侯夫人气量大。并没有与赵夫人计较,但黄氏却将赵夫人恨到了骨子里,倘若不是碍于名声孝道,几乎就要当场骂战起来。

    黄氏所受到的委屈,安宁伯崔谨看在眼里。疼在心中。

    他和妻子自小就相识,青梅竹马,感情极好。

    这一胎又是他们期待已久的,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已经有七个月,再过不久就要临盆,可却生生地被自己的母亲折腾没了,还是个已经成形的漂亮男孩儿。

    崔谨既是心痛,也很难过。

    他对自己的母亲赵夫人已经失望透顶,再加上赵夫人得罪了承恩侯夫人的事传出,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勒令仆从将赵夫人软禁在她院中,从此不许她出门。

    赵夫人不甘心,偷偷使自己的贴身奴婢去宫里头给芙华夫人送信。

    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竟然还真的让她将信给递了进去。

    芙华夫人火爆的脾气,晓得了兄长软禁了母亲,想到了当初在兄嫂面前所受到的委屈,这股气便压不下去。

    她立时吵嚷着要出宫。

    可帝王后.宫一旦进去了,又岂是那样轻易就能出来的?

    莫说新入宫的妃嫔,哪怕贵如皇后,都没有省亲的机会,便是太后娘娘,她入宫已经三十多载,也从来都没有回过娘家。

    芙华夫人虽然得宠,但也没有这样的先例。

    崔芙想要出宫的请求在梁皇后面前碰了壁,皇帝又恰有事务在忙没空见她,她便仗着自己得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自作主张出了宫。

    看守宫门的护卫苦拦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宫车嚣张跋扈地从他们面前过。

    安宁伯崔谨晓得芙华夫人私自出宫回府,简直都要被吓呆了。

    就算十五妹当真和传闻中说的那般得到皇帝的独宠好了,她在宫里头不论怎样做,只要皇帝肯包容她,那都是无碍的。

    可私自出宫,那可不再是皇帝肯原谅她就能够被一笔勾销的事儿了。

    宫妃省亲,盛朝还从来都没有过,便是前朝,那也是一件特别郑重的事儿,前前后后不知道要准备多久才能省亲回府。

    这些都是要礼部出面办理的。

    可十五妹却就这样豪迈地从宫里头出来了,一没有皇上的圣旨,二没有得到梁皇后的首肯。

    她横冲直撞地出了宫,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此举会给她,给家族,带来多么大的麻烦!

    大臣是一定会弹劾的,太后皇后是一定会震怒的,四妃也一定趁机打压。

    最重要的是,安宁伯府崔家一定会被她连累!

    崔谨气得三魂快要丢了七魄,在查清楚了是赵夫人托人送了信给芙华夫人,这才引出的祸端,他立刻便将送信的婆子给乱棍打死了。

    他想要在十五妹还没有惹出更大的祸端前,将人给送回宫去。

    最好,这件事还没有闹大,晓得芙华夫人出宫的人还不够多,但盼望皇上的宠爱和垂怜,能够将这大祸给瞒过去。

    谁知道崔芙却丝毫不领情,她指着崔谨的鼻子骂道,“若不是大哥你对母亲不敬不孝,我又怎么会急匆匆地跑回来?”

    她神情十分愤怒,又带着几分倨傲,“有大哥这样做儿子的吗?母亲只不过推了大嫂一下,是大嫂自己不小心孩子才没的,这能够怪母亲吗?大哥倒好,将母亲直接软禁起来,这还有点做儿子的样子吗?”


    崔谨的切肤之痛,在崔芙眼中,却成了如此轻描淡写的事。

    甚至,崔芙还将孩子没了,说成了是皇氏的责任。

    可怜黄氏流了那么多血,到现在都还只能躺着不动,却被说成这样,崔谨便是菩萨做的人也要动怒了。

    他怒极反笑,对着崔芙说道,“十五妹当了芙华夫人,好生得威风,那好,就让芙华夫人今日威风个够。”

    崔谨转头离开,吩咐属下将赵夫人的院子给锁紧了。

    他对着长随说道,“我进宫负荆请罪,假若到晚上都没有回来,你就去镇国公府请九姑奶奶帮忙,就说……”

    顿了顿,他目光里有凌厉光势一闪而过,“就说只要九姑奶奶肯帮我这一回,我答应她,等五房的弟弟妹妹们各自嫁娶过后,就分家!”

    五房动的什么样的心思,他早就知道了,先前谨遵祖父的命令,勉强维系着家族。

    可这样熙攘乱糟糟的安宁伯府,他真的是受够了!

    不破不立,虽然祖母崔弘锦已经对自己说过为什么不能分家的理由,但他宁肯舍去大半的身家,也要将这乱麻一样的崔家给清一清。

    长随害怕主子出事,崔谨刚入了宫门,他就立刻跑去了袁家五房的宅子求见崔翎。

    崔翎看到是崔谨的帖子,倒是不得不见。

    虽然她对安宁伯府没有好感,可大堂哥的为人还算过得去,听说是大堂哥的长随急匆匆地跑了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才对。

    她本来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因为上回三千两银子就敲诈了大堂哥一副价值连城的古画,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便就叫人请了那长随过来回话。

    那长随十分机灵,也没有废话,直截了当便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说了一遍。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九姑奶奶,请您救救我家伯爷,夫人失血过多,才刚救回来,少爷**都还年幼,假若伯爷出了什么事,崔家必要乱得不成样了!”

203 亲近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崔翎虽然厌恶崔家,但她也晓得崔家若是倒了,五房必将受到牵累。

    她略沉吟半晌,对那长随说道,“这件事我晓得了,你先回去,静候消息吧。”

    等那长随走了,她俯身修书一封叫人送去京畿卫衙门,交托给五郎。

    木槿不解问道,“芙华夫人哪里来的胆子竟敢私闯出宫,她不晓得盛朝的妃嫔,哪怕是皇后,都不能轻易归省的吗?”

    不服皇后管教,不听宫人劝说,私闯宫禁,这些都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倘若芙华夫人不是宠妃,按这情形,守宫的护卫足可以一箭射之。

    她也实在太胆大妄为了!

    崔翎苦笑着摇头,“崔芙自小就被捧在手掌心上长大,大伯母也舍不得她吃半点苦,连个教养嬷嬷都没有给她请,一直都是亲自养着她的,她眼中原本就没有什么礼仪规矩。”

    瞧赵夫人的品性,就晓得她的为人,养在她手上的女孩儿,又怎么会贤良淑德?

    至于已故的安宁伯夫人,她只是喜欢孙女们绕在膝下讨好她的景象罢了,崔芙身为其中得宠的一个,充其量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安宁伯夫人从来都没有交付过真心。

    崔芙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女孩,张扬跋扈,而无所畏惧。

    她如今又正得盛宠,意兴头上,不晓得半点分寸,惹祸是迟早的事儿。

    崔翎只是没有想到,崔芙这回惹的事竟然这样惊天动地。

    妃嫔私自出宫,就算皇帝不追究,那些等着寻她错处的人也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礼仪规矩还只是小事,就怕有人从崔芙的名节上下手,那真是有口都说不清的。

    入宫的女子万事都小心谨慎,也只有芙华夫人这样无脑又被捧得忘了形的人。才会这样愚蠢冲动。

    崔翎轻轻一叹,对着木槿说道,“不必管她,好在大堂兄脑子还清醒着。将人锁了,亲自入宫跟皇帝负荆请罪,皇帝看在他一片大义,想是不会重罚。”

    但这也不过只是自我安慰之辞,皇帝的心九曲十八弯,谁知道他到底想要如何呢?

    假若崔谨倒霉了,整个安宁伯府再找不出别的可以顶门立户的男儿,崔家迟早都要败落。

    五房病的病,弱的弱,年幼的年幼。崔家若是有什么动荡,五房势必最先被击溃。

    这件事,不论是非曲直,她是一定要出手管一管的了。

    安宁伯府赵夫人的院中,芙华夫人毫不在意地安慰着母亲。“母亲,您不必害怕,就算哥哥不把院门落锁,今日他不道歉,我也不准备回宫的。”

    她娇艳的脸上傲气十足,“我倒要看看,我迟迟不回宫中。他要怎样给皇上一个交代!”

    赵夫人却没有芙华夫人那般笃定,她有些担心地说道,“芙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出宫皇上到底同意了没有?”

    她到底是侯府**的出身,又当了安宁伯府许多年的家。这些礼仪规矩还是知晓的。

    大盛朝就没有过能回娘家省亲的皇后妃嫔,一旦入了宫,想要踏出宫门一步那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可她的女儿崔芙却如此轻易地像是串门一样地回了娘家,这叫她心里不安稳。

    崔芙脸色微变,随即不在乎地说道。“我去寻皇上时,他恰有事在与朝臣商谈,我进不去,没有见着人。”

    她见赵夫人脸色一黑,连忙说道,“母亲您怕什么?皇上那样宠爱我,他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为难我的。再说,我不是跟他身边的李公公说了吗?”

    赵夫人心里一紧,“你跟李公公说了什么?”

    崔芙笑着说道,“我就说我家里有点儿事,想要回去一趟,等皇上忙完了国事,就请李公公告诉他一声。”

    她上前攀住赵夫人臂膀,“母亲,不用担心,没事的了,如今该担心的不是你我,而是哥哥。若哥哥还想不通,继续要关着您,那不怕,我跟您一块儿被他关着,看他到底要怎样收场!”

    赵夫人的院子大门已经被崔谨锁上,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所以崔芙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知道崔谨已经入宫跟皇上负荆请罪去了。

    崔芙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私自出宫的后果有多么严重,她以为她和皇上感情好,皇上能容忍她不敬皇后,不搭理四妃,连太后娘娘的慈安殿她都可以不去请安,还有什么是皇上不能容忍她的?

    不过只是回了一趟娘家,她以为只是小事一桩。

    但赵夫人却终于听明白了,她脸色惨白地问道,“芙儿,你是说,你出宫未经皇上允可?”

    她连忙问,“那皇后娘娘呢?你有没有去请示过皇后娘娘的意思?”

    崔芙厌弃地瞥了一眼,“母亲,皇上根本就对皇后没有意思,初一十五他去皇后那儿不过只是为了给天下子民一个交代。”

    她掰着手指,“他去坤宁殿不过两日,我的朝霞殿一月里却总共要有二十来天接驾,在皇上心里,你女儿可比皇后娘娘要紧地多。我又何必要在乎皇后的意思?”

    赵夫人身子一个踉跄,原来没有病的,听了这话倒要真的病了。

    她不可置信地问道,“芙儿,你……那你这回是没有旨意,连皇后娘娘的允可都没有,就私自闯出的宫禁?你!你简直太胆大包天了!”

    赵夫人急得团团转,“不行,你得赶紧回宫,现在,马上,立刻就回宫!”

    她连忙叫了身边几个粗壮力大的婆子,“快,给我将院门砸开,现在就去砸!”

    崔芙怪赵夫人۰大惊小怪,“母亲,您何必如此?今日哥哥不来给个话,就算您将门砸开了,我也不会回宫的。”

    她兴致勃勃地喝了杯茶水,“您哪,不是病着了么?还不快来跟我一块儿等着,我倒是要看看哥哥什么时候才能想得明白,过来跟您道歉。”

    她想了想,还说道,“反正大嫂躺着下不了床,这府里**龙不能无首,管家的事儿我看还是得由母亲来做,否则好好的家倒是乱成了什么样子。”

    事已至此,赵夫人便也冷静下来。

    她想崔芙私自出宫已经是个事实,就算现在就把人送回去也无补于事,该参的还是要参,该罚的也还是躲不过,如今就端看芙儿在皇帝心中到底分量如何了。

    只要皇帝盛宠,一意回护,就能保全崔芙。

    她想了想问道,“芙儿,你跟母亲说说,皇上对你好吗?”

    崔芙想到了英俊无匹的皇帝,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她扭捏地点头,像足了一个沉浸在甜蜜爱恋中的女人,“皇上自我自然是极好的。”

    她不好意思起来,“母亲,您问这个做什么?怪羞的。”

    赵夫人松了口气,“既然皇上一月之中有二十日在你那里,想来你应该很快就能怀上龙嗣。”

    她盯着崔芙的肚皮看,“说不定此时肚子里已经有了。”

    只要崔芙能怀上了龙嗣,那么一切的错误就都不是错误了。

    盛朝如今最需要一名皇子,看在皇子的份上,不论崔芙犯了什么错事都会变成小事。

    崔芙却有些扭捏起来,她咬着唇道,“还没有,还没有皇嗣。”

    她脸上忽然现出几分困惑来,“母亲,要怎样才能有皇嗣?”

    赵夫人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心一下子又给提了上来,“芙儿,你问我什么?”

    她简直大惊失色,“难道你和皇上没有……”

    崔芙入宫急,先前定下梁皇后和四妃之后,赵夫人以为崔芙已经被删除在入宫的人选之外,所以并没有急着教她男女闺房之事。

    后来皇上圣旨下来,都没有给予喘息的时间,一辆宫轿就接着人入了宫。

    崔芙便是如此,像一张白纸般地进了帝宫,成为了芙华夫人。

    赵夫人原本以为宫内一定会有教导闺事的嬷嬷姑姑的,所以倒也并不放在心上,随着芙华夫人盛宠的传闻传出,她就更加放心地认为自己的女儿深受帝宠,沐浴着雨露。

    可谁想到崔芙却忽然问出这样的话来?

    要怎样才能有皇嗣……

    赵夫人惊吓坏了,几乎是结结巴巴地问道,“芙儿,你告诉我,皇上平时在朝霞殿到底都做些什么?”

    她有些艰难地问,“他有没有和你亲近过?夜里你们是如何歇息的?有没有相拥而眠?”

    崔芙困惑地摇了摇头,“皇上爱听我弹琴,他每回来都是叫我弹琴。累了就在外间歇下,从来都没有跟我睡在一起……”

    她想了想又问道,“可是皇上对我很好,他总是对着我笑,笑得别提多温柔了。我想要什么,他都给我,每天都给我许多赏赐,那些漂亮的珠宝连皇后都没有呢。”

    赵夫人已经浑身僵硬,但她仍然不死心,“皇上有没有说,他为什么不和你共睡一榻?”

    她摇了摇女儿的肩膀,“他难道就没有搂过你?亲吻过你?与有过肌肤之亲?”

    崔芙摇头,“皇上说他睡眠浅,不习惯和别人一块儿睡。倒也有搂过我,不过没有亲,至于别的……”

    她想了想,还是摇头,“皇上对我已经十分亲近,他对皇后虽然尊重,可对四妃连好脸色都没有给过呢!”

    赵夫人浑身瘫软地跌坐在椅上,她眼中万分失望,“这样说来,你没有怀上龙嗣……”

204 庶人

   芙华夫人虽也有些狐疑,可心里却对皇帝的宠爱深信不疑。

    那个九天之下至尊至贵的男子,对谁都是板着一副脸的,唯独对她总带着笑意。

    他的温柔低语,他的浅笑盈盈,他不经意去撩她发梢,这些亲密怜爱,不可能是假的。

    对,入宫数月,他没有碰她,一定是因为不想做得那样猴急,等到情深意浓时,一切自可水到渠成。

    若是以往,她定会默默地等待,可今日听了母亲这一番言,她却有想,或许等到回宫,她也可以主动一些。

    芙华夫人红着脸对赵夫人问道,“母亲,你将怎样才能怀上龙嗣之事与我说说?”

    她眼眸低垂,再抬起来时,却是一片自负骄傲,“等将来我生了皇子,皇后算什么?那些欺负过你的人,我一个个地替你报复过去!”

    这誓言铮铮,像是一块玉石,从铁帛上划过,不知道为何,竟有些刺耳。

    赵夫人本该欣慰女儿的维护,然后此刻,她已经没有再多的力气去赞同叹服。

    她的脸色惨白,一个劲地摇头,“不,芙儿,你休得胡言!在母亲这里口无遮拦也就罢了,若是在外头……”

    不论梁皇后是否得皇帝宠爱,她都是一国之母。

    芙华夫人就算独占帝宠,也仍在梁皇后管辖之下,枉议国母,这是口孽,若皇后有心追究,是要被送入宗人府追责的。

    自从芙华夫人得宠的名声传出来后,梁家和四妃的娘家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就盼望着她能出一点差错,好将她从皇帝的心尖上打落。

    就算在心里无视皇后,可嘴皮上却不能被人抓到一丝一毫的把柄!

    赵夫人深吸一口气,“芙儿,你来,我告诉你。”

    那些先前来不及教导的事。趁着被锁的机会,一并地要传授,就连那本来不该她说的,也要告之。否则,就真的要铸成大错了。

    赵夫人还未说完,就听门外一阵铁锁哐当哐当的声音,不多会儿,便听到有脚步声。

    她连忙起身去看,只见门口一队羽林军前来,为首的是个太监。

    芙华夫人见了,得意地笑了起来,“母亲不怕,那是皇上面前的李公公。他是来接我的。”

    她整了整裙衫,不动如山地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喝着茶,还想要再摆一摆宠妃娘娘的谱。

    但李公公进屋来后却不曾向她行礼,脸色也不如从前恭敬。

    他尖嗓子指着崔芙。“芙华夫人不敬皇后,私闯出宫,犯了重罪,皇上旨意废黜她夫人封号,贬为庶人,即时押解去到宗人府。”

    羽林军一哄而上,已不顾男女之别。毫不怜惜地将崔芙绑上押走。

    崔芙一时呆住,竟不知道开口,直愣愣被人驾着离开,等到出了院门,这才醒过神来,大喊大叫起来。“我是芙华夫人,你们不得对我无礼!”

    她声嘶力竭地喊了几声,不论怎样扭动都不能挣脱,只好凄厉得喊道,“放开我。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宗人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崔芙虽然没有去过,但也有所耳闻。

    犯了事的皇室宗亲妃嫔会提到那里,由特定的人进行审问,等到罪名确凿,不是三尺白绫就是一杯毒酒,几乎就没有人能活着走出去的。

    不,她不要去宗人府!

    崔芙终于醒悟过来,对着押着她的羽林军护卫又抓又咬,她眼巴巴地望着李公公,“李公公,你帮帮我,我要见皇上!”

    到这会儿她还不能相信,下这旨意的人是皇上,“一定有奸人构陷,皇上不得已才这样做的,我要见皇上,皇上会回心转意的。”

    李公公只是使了一个颜色,便有人拿出手帕塞到了崔芙的口中。

    赵夫人踉跄地追上去,企图要拦下羽林军,“放开我家芙儿!”

    可她一个中年妇人,又假装病了在榻上躺了好几天,哪里能有力气懒得过羽林军精壮的年轻男子?连人家衣角都没有沾上,就眼睁睁看着崔芙被带走。

    李公公冷笑着对赵夫人说道,“夫人别追了,皇上心意已决,就算追到了也无济于事,有这个闲心,倒还不如想想法子如何将令爱从宗人府弄出来。”

    他啧啧两声,“宗人府那地方,真不是人呆的,何况令爱娇生惯养的细皮嫩肉,莫不要等还未审决,就先脱了几层皮。”

    想办法弄出来?

    赵夫人忽然灵光乍现,立刻从屋子里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塞给了李公公,“李公公,我也不认识什么人,您见多识广,认识的人多,不如请您帮我通融通融?”

    她一个劲往李公公怀里塞银票,“先拿着,看够不够,不够我还有,不论多少银子,只要能将我家芙儿从那地方弄出来,您尽管说,我一定给您筹到。”

    李公公不客气地收下了,脸上变了一副笑容,“啊,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走一趟吧。”

    他笑着说,“芙华夫人深受皇上宠爱,这回不过只是皇上气头上,等过几天皇上消了气,一定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狠狠搜刮了一笔,李公公心满意足地走了。

    但出了安宁伯府的门,李公公却并没有径直回到宫中,在街头拐了个弯儿,径直进了镇国公府五房的宅院。

    正厅里,五郎和崔谨坐着说话。

    崔谨心情沮丧,但还是谢过了五郎,“若不是九妹夫搭救,我这回也不知道该要怎样才好。”

    他叹了一声,“听说谏官已经写好了折子,就等着弹劾我管教妹子不力,纵容妹子蔑视君上,本来十五妹独占帝王宠爱,就已经犯了大忌,白家周家沈家都等着看崔家的笑话,若是那折子发了,崔家就一定要倒霉了。”

    人人都以为崔谨年纪轻轻袭了爵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只有他知道。自己坐这个位置有多么地难。

    少年伯爵不是那样容易做的,官场上的事那样艰难也没有个人指点,家里头还处处都是给他绊腿子的人。

    也幸亏九妹夫还念着点崔家,关键时刻拉了他一把。否则,他真的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困境。

    只是那不长心的妹子究竟会怎样,崔谨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心的。

    不论如何,都是一母同胞的妹子,她最小,自小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她跋扈任性霸道,可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她真的出事了,他也没有那样洒脱。

    想着。他便问道,“不知道十五妹她……”

    五郎笑着说道,“芙华夫人行事确实孟浪,这件事若真论起来,后果十分严重。只是我听说最近太后身子不好。已经改吃素斋,想来皇上也不会忤逆太后娘娘的意,真的见血光。”

    他顿了顿,“我估摸着,押芙华夫人去宗人府不过只是吓吓她,只要她以后安生一点,想来性命当是无虞的。”

    正说着。李公公进了来,给两位见了礼。

    他就直截了当说道,“贵府上赵夫人给了我这叠银票叫我帮忙给令妹通融,我想着皇上的话,便收了。”

    李公公从怀中掏出银票,“皇上说。芙华夫人到今日这步田地,多是家人纵容的,让赵夫人受点教训也好,只是这银票咱家却不能收。”

    他笑着说道,“这些是赵夫人的东西。就先交还给安宁伯吧!伯爷要怎样处置,随您的意。”

    崔谨哪里敢要回来,连忙推给李公公,“公公辛苦了一趟,这点银子就当是辛苦费。”

    他勉强笑着,“就是给大伙儿买点酒水也好。”

    如此推拒几番,李公公勉为其难收下了。

    他笑着说,“两位放心吧,皇上押令妹去宗人府,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等一段时间,还是要让她回宫的。”

    李公公飘飘然走了。

    崔谨心里却更加不平。

    他愤愤说道,“母亲也真是太让人失望了,当初祖母丧事,我连区区三千两银子都拿不到,还要问九妹夫借钱才能办事,可她如今随手一甩,却就有五千两银子!”

    刚才李公公那厚厚一叠,他虽然没有数,可每张都是大票额的,按照那厚度,说五千两银子还算是少说了呢。

    既然赵夫人手头有钱,为何却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袖手旁观。

    假若当初要没有九妹夫出手相助,祖母的丧事还不知道要办成什么样呢,难道丢了安宁伯府的妹子,母亲她就能好看?

    崔谨心中那股火气终于彻彻底底爆发了,“不行,九妹夫,我要先回去一趟了。”

    他重重抱拳,“您和九妹妹的大恩,我来日再报!”

    五郎回到卧房,对崔翎说道,“崔家大房真是乱成了一锅粥,赵夫人好歹也是侯门千金,听说也曾经有贤名在外,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他将赵夫人私藏了巨额银票,却在老安宁伯夫人的葬礼上装穷的事说了一遍。

    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怎会有这样的人!”

    崔翎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安宁伯府没落了,但只要有心也能刮出几层油水。大伯母当了那么多年的家,若说她两袖清风,一两银子都没有贪墨,我是不信的。”

    再加上赵夫人的嫁妆本来就丰厚,说她手里没有银子,怎么可能?

    她只是不想把贪到的银子再送回去公中用罢了。

    崔翎笑了笑,又问,“皇上既然对崔芙不是真心,可当真还会将她再迎回宫中?”

205 分家

   五郎摇头,“皇上的心思我猜不透。”

    他略一沉吟,“不过他既然肯轻轻饶过崔谨,想来就没有要大做文章的意思。”

    言下之意,崔芙不必在宗人府吃苦太久.

    可等回宫之后,她还能不能继续享受芙华夫人的富贵,那就要另说了。

    崔翎摆了摆手,“那是皇上的家事,咱们不提。”

    她笑着对五郎说道,“今儿大嫂找我过去看了悦儿的嫁衣,还有些她准备的压箱底的东西。听说悦儿的婚期定在了九月,说起来慢,可过起来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如今已经是五月了,天气已经热了起来,等到这波热意褪去,那就该是九月。

    说起来,也不过只是四个月而已,光阴如梭,一瞬就至。

    五郎脸上漾出笑意,似是颇为感慨,“没想到悦儿那小家伙也要出嫁了!”

    他转身,将崔翎搂入怀中,细细说道,“我前日恰遇到了廉家老三,多时不见,他越发精神了,举止言谈都甚谦谨,是个不错的。”

    崔翎轻轻地笑,“都里里外外打听了几十回了,倘若廉三公子有哪里不好,早被咱们家人寻到了,哪里还能这样?”

    这一家子的心都是偏的,还偏得不行。

    悦儿是又是小辈里的头一个,大伙儿都疼她,谁都不想她嫁给一个表里不一的男人。

    旁人自不必说,就连廉少卿的嫡亲姑母廉氏也都顾着悦儿。

    这门亲事,能行进到此时,连婚期都订好了,自然证明廉家三公子是个值得信任的男子。

    五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有些不大好起来。

    半晌,他忍不住愤愤说道,“将来我们的小怡儿若是女婿胆敢对她不好,我宰了他去!”

    崔翎不由扶额。自家夫君这脑洞开的……

    怡姐儿才多大一点的人啊,连爹爹娘亲都喊不清楚,五郎就去想到以后的女婿了。

    还当真一副怒容满面的样子,好像要将那暂不存在的女婿生吞活剥一般。

    她低低叹口气。“好了好了,咱们家怡姐儿到时候成婚,定也是要经过千万般的审核才行。绝不会有你想的那种事发生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各自洗漱相拥睡去。

    等过了几日,果真听说皇上将已经被贬为庶人的崔芙从宗人府里提了出去。

    崔芙仍旧在朝霞殿内住着,一应供给仍旧如同原来一般,只是那芙华夫人的封号却迟迟没有赐还。

    没有封号,她就仍然还是一个庶人。

    可这样的一个庶人却占着帝宫里除了坤宁殿外最好的宫阙,难免要惹人眼红。

    梁皇后好生大气,出了上回那样不敬的事。也不愿意与崔芙计较。

    可四妃却没有那样好的涵养。

    尤其是白贵妃,她性子也有些张扬跋扈,先前刚入宫时,没有少受崔芙的气。

    如今,崔芙虽然重回了宫中。可却无品无阶,也没有什么靠山倚仗。

    白贵妃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皇上对崔芙的态度奇怪得很。

    说不喜欢她,可金玉美食却还是照着从前的份例送到朝霞殿,一月中仍旧有二十天宿在她宫里。

    可是若说皇上喜欢她,却又不像。

    白贵妃都指名道姓地欺负到了崔芙的头上,可却并没有见皇上拦着一丝半点。

    如此,有白贵妃珠玉在前。德贤淑三妃便也对早就看不顺眼了的崔芙低踩起来。

    梁皇后虽然是个柔顺的性子,她不肯和四妃一般作践人,可却也没有替崔芙做主。

    太后娘娘吃斋念佛不管事,皇上对后.宫宫妃的争斗当做不知道,崔芙孤立无援,日子过得很不好。

    崔翎晓得了这件事。也只是唏嘘几声罢了。

    令她更加感兴趣的是安宁伯府终于要分家的事。

    年轻的安宁伯府崔谨,因为受了上次负荆请罪的刺激,回去就将崔家的男人们找到了正堂。

    他要分家。

    老安宁伯当初将爵位交到他手上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崔家不能败在我手上。”

    这意思便是。崔家不能在他崔弘锦的手里分家,可若是崔谨要分家,他也不会管。

    如今,他老人家远在清州,连书信都没有与盛京城有所往来,是一心一意要撇开红尘纷争,做归隐田园的散翁了。

    所以,崔谨甚至都无需向老安宁伯崔弘锦请示,就将分家的事提了出来。

    五老爷崔成楷身子好多了,但分家这样激烈的场面,仍旧不是他所能承担的。

    唯一的儿子崔谚又太小。

    所以,安氏郑重去托崔翎,想让五郎做代表,代表五郎去谈这个分家的事。

    她如今对崔翎放心地很,也很依赖。

    晓得这位九姑奶奶虽然看着冷清,却是真心实意对五房好的。

    再说袁家那么有钱,也看不上崔家五房能够分到的那点区区的肉渣,所以她很放心让五郎去。

    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

    崔翎眼看家里的情况,顶梁柱崔成楷大病方好,独子崔谚年纪那么小,连分家是什么都搞不清楚,也少不得只能让五郎出面了。

    她让五郎去了安宁伯府,自个儿却带着两个孩子留在了南庄。

    大妹崔翩已经九岁了,是个文静懂事的女孩子。

    或许是五房在安宁伯府的处境一直都不算好,她小小年纪就十分沉稳,不只能帮着崔翎带两个孩子,对府里分家的事,也有自己的看法。

    她说,“安宁伯府早就该分家了,祖父常说家里人多才兴旺,可依我看,崔家那么乱糟糟成一团,也都是人多才惹出来的。”

    崔翎有些讶异,不过还是引导她说话,“那依你看,这家该怎么分才好?”

    崔翩沉默了一会儿。“最好就是各归各的,虽然要搬出安宁伯府住,以后就不能自称是安宁伯府的**了,可这样清净。”

    她顿了顿。“再说,假若崔家真的强大了,就是不住在一块儿,别人也不能小觑咱们家。”

    小妹崔翡六岁,只小了三岁却还是一团稚气。

    她整这一双大眼睛,不解地问道,“我们以后都要住在这里了吗?我喜欢这里。”

    崔翎笑着摸摸崔翡的头,“喜欢这里,可以常常来。不过,咱们还是要回到盛京城里去住的。”

    她语气温柔下来。“城里有漂亮的房子,有热闹的街市,还有许多好吃的东西。”

    崔翡脸上果然露出了神往。

    她笑了起来,笑容纯粹又干净,“那我们就回城里去住。不过有空还是要常来这里玩的。”

    崔翎微微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便柔软了下来。

    她不觉后悔,倘若当初早一些发现家人的美好,肯用心地去和大妹小妹一起玩耍,那么这份她前世求而不得的亲情,本该早就唾手可得的。

    当她打开心门。最珍视的感情原来就在她眼前,一直都在。

    哄得几个孩子高兴了起来,崔翎便去了崔成楷的屋子里。

    安氏也在。

    她见崔翎进来,便要起身让出去,想留出空间好让他们父女两个说话。

    崔翎却笑着对她说,“母亲也留下吧。我和父亲说分家的事,母亲也听听。”

    安氏很敏感地发现,崔翎对她的态度不一样了。

    但是这种改变是她乐见其成的。

    若说原来对丈夫这个原配留下来的嫡女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尽力做好继母的本分,好不让人诟病。

    那么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她对崔翎便是真心的依赖和信任了。

    原本崔翎只是一个女儿,对她的儿子崔谚只有助力,而不是阻力,她就不该对崔翎存有心结。

    更何况,崔翎已经出嫁,嫁得还是朝中最鼎盛富贵的人家。

    姑爷也有出息,还当真像个儿子一般肯帮扶岳家。

    安氏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倒当真将崔翎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看待。

    原本她一直惴惴不安地示好,可今日却出奇得得到了善意的回应,她心里喜滋滋的。

    崔成楷的心情也轻松了下来,他笑着对安氏说道,“女儿叫你留下,你就留下,坐下吧。”

    安氏“哎”了一声,有些激动地依言坐下。

    崔翎便笑着道,“大伯母虽然糊涂,但大堂哥却是个清醒的,他和大堂嫂又向来宽厚。”

    她顿了一顿,“我估摸着,这家虽然分了,但他多半也不会强行赶了家里的叔伯出来,堂支便不说了,恐怕二伯母三伯母她们是不肯搬的。”

    最可能的结果是,崔家几房仍旧住在安宁伯府里,但各自供给自己的。

    崔成楷点头,“我看二房三房是必不肯搬的。”

    他叹一口说道,“倒是你四叔,他虽是庶出,但却是我们兄弟之中最有主意的一个,若不是碍着家里的这点规矩,他早就搬出去住了,又何必要让老婆孩子受气?”

    崔四老爷如今在吏部当差,是个肥缺,手头上颇为宽裕,若是出去自立门户,早就能过上自在惬意的生活了。

    可因为他是庶出,从前老安宁伯夫人在时,就看不顺眼他,连带着他的妻子儿女都受了不少闲气。

    假若崔谨肯分家,他是头一个双手双脚赞成的。

    崔翎便笑着对崔成楷问道,“那么父亲呢?父亲是想要出来另立门户还是继续住在安宁伯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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